饲料库深处——转化舱
赵七棋枯瘦如鬼爪的手指,死死扣住孙锦鲤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铁的手腕。
掌心相贴处,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源质,正不顾一切地燃烧、流逝、渡入妻子那仿佛已被死亡彻底占据的躯壳。
每一次源质的剥离,都像用钝刀在他灵魂深处剐下一片,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空虚。
他本就灰败塌陷的面容,此刻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朽木,皮肤下透出令人心悸的青灰色死气。
汗水混合着伤口渗出的污血,如同粘稠的油彩,从额角、鬓边滚落,一滴滴砸在孙锦鲤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更显凄厉。
“锦鲤…撑住…求你…”
破碎的嘶吼从他干裂渗血的喉咙里挤出,如同破旧风箱在绝望地拉响最后一声哀鸣。
月白长衫被容器残留的淡绿色营养液浸透,黏腻冰冷地贴在身上,寒意直透骨髓。
孙锦鲤湿透的长睫下,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剧烈地滚动、挣扎,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像一根无形的线,狠狠牵扯着赵七棋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濒临断裂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随着妻子每一次无意识的痉挛而抽搐、绞痛。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的脆响,似乎从孙锦鲤的颈椎处传来。
紧接着,那沉重如铅封的眼睑,如同破损不堪的蝶翼,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向上掀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起初,是彻底的涣散与空洞,仿佛深渊本身在凝视。
随即,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如同穿越了无尽黑暗的星火,艰难地在那深潭般的漆黑眸底深处亮起,微弱地闪烁着,带着初生般的迷茫与痛苦。
最终,颤巍巍地、极其缓慢地聚焦在赵七棋那张被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彻底扭曲、几乎不成人形的脸上。
“七…棋…”
气若游丝,细如蚊蚋,却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精准地劈入赵七棋早已被绝望淹没的意识深处!
“是我!锦鲤!看着我!看着我!!”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赵七棋泣不成声,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俯下身,狠狠吻上妻子同样冰冷干裂、毫无血色的唇!
嗡——!
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涟漪,以两人相触的唇为中心,陡然向四周荡开!
这并非源质能量的爆发,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本质、仿佛触及生命本源核心的共鸣!
赵七棋体内那最后一点仅存、维系着他自身生命烛火的微光,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带着燃烧殆尽前的最后辉煌,毫无保留地、决绝地撞入孙锦鲤那沉寂如万古冰渊的躯壳深处!
他身体的剧烈颤抖骤然停止。
如同耗尽了所有燃料的烛芯,瞬间熄灭。
头颅无力地、重重地垂落,沉甸甸地抵在孙锦鲤冰冷的颈窝里。
微弱的呼吸几乎断绝,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嘶——呼——!!!
与之形成恐怖反差的,是孙锦鲤的胸膛猛地向上弓起,幅度之大,几乎要将单薄的胸骨折断!
一声悠长、带着溺水者冲破水面般极致痛苦与骤然解脱的吸气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撕裂了转化舱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声音如此洪亮、如此突兀,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蜂巢深处传来的、那越来越近、越来越狂暴的恐怖嘶吼!
她紧闭的双眼,在这一刻,骤然睁开!
瞳孔深处,不再是虚弱的茫然,取而代之的,是瞬间爆发出两点摄人心魄的、如同淬炼万载的黑曜石般的锐利寒芒!
冰冷,幽邃,仿佛蕴藏着亘古的寒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非人的漠然。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在绝境中破土而出的异种藤蔓般的生命力,在她枯瘦如柴的躯体内轰然苏醒、疯狂滋长!
但这生命力涌动的方式,却隐隐透着一股与赵七棋截然不同的、冰冷的韵律。
“成了!”
环形通道入口处,李二狗覆盖着暗红鳞片的身躯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紫瞳中的雷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
他不仅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生命之火被强行点燃的微弱波动,更感受到了随之而来的、来自蜂巢核心深处那股骤然飙升、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滔天怒意!
咚!咚!咚!
咚!咚!咚!
狱主的心跳声彻底失去了作为“战鼓”的节奏感,变得狂乱、急促、毫无章法,如同一个濒临爆炸的引擎在疯狂爆震!
每一次心跳,都裹挟着令人灵魂颤栗的饥渴与暴戾!
轰隆隆隆——!!!
整个b4层如同被投入了巨人的搅拌机,疯狂地摇晃起来!
巨大的金属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合金墙壁和穹顶上疯狂蔓延、扩张,发出“噼啪”的碎裂声!
连接着中心培养舱的那些粗大得如同巨兽血管的管道,此刻剧烈地痉挛、搏动,发出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与撕裂声!
暗红色的能量流在里面疯狂冲撞、沸腾,如同被强行从嘴边夺走美食的凶兽,在暴怒地挣扎咆哮!
“能量…最精纯的源质流…断了…”
毛凯医生挣扎着扶住一根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管道,脸色惨白如纸。
他看着那巨大观察窗破口处疯狂翻涌、如同沸腾血海般的暗红粘液,以及粘液中若隐若现、正在急速凝聚成型的恐怖轮廓,眼中充满了恍然大悟的明悟和更深沉、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恐惧。
“它被提前唤醒了…但它的‘茧’还没完成!它需要…需要一个‘载体’!一个能暂时容纳它未完成形态的容器!否则…否则力量失控,连这整个蜂巢基地都会被它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
他猛地看向通道尽头控制室那扇被孙一空熔穿、此刻正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大门,又绝望地看向环形通道深处——
那只刚刚撕裂了强大“清道夫”异形、此刻正如同疯魔般疯狂抓挠着能量管道和合金墙壁的恐怖巨爪!
每一次爪击落下,都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四溅的火星和大片塌陷扭曲的金属结构!
整个通道都在它的肆虐下呻吟、变形!
“载体…”
孙一空狠狠抹去嘴角被狱主狂暴精神冲击震出的血迹,眼神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受伤孤狼,闪烁着凶悍与决绝。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昏迷不醒的提午朝和李伟,最后落在身旁秦小小那张同样苍白、却写满了不屈与倔强的小脸上。
一个冰冷彻骨、如同毒蛇般致命的念头,瞬间窜入他的脑海——王宇!
那个被吊在城墙高处,承受了非人折磨的王宇!
他身上那浓烈得如同黑夜灯塔、被孙飞等人强行激发出的源质气息,对于此刻饥渴狂暴到极点的狱主而言,无异于沙漠中的甘泉,黑暗中的明灯!
那是它此刻最本能、最疯狂的渴求!
“打中了!孙智!你他娘的打神了!!”
东面城墙下,徐雷捂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血流如注的伤口,仅存的独眼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吼!
声音在爆炸的余波和混乱的喊杀声中异常清晰。
七百米外,一堆积满灰尘的废弃工程机械阴影里。
孙智的手指依旧稳稳地扣在反器材狙击步枪冰冷坚硬的扳机上,枪口处袅袅升腾着灼热的气息和高爆燃烧弹特有的刺鼻硝烟味。
高倍瞄准镜的十字线,牢牢锁定着目标。
镜头中,那个被徐雷强酸重创、身体轮廓还在扭曲蠕动、试图恢复的纯黑阴影“头颅”位置,被一发精准刁钻、如同死神之吻的穿甲燃烧弹狠狠贯入!
轰——!!!
刺目的火光混合着暗蓝色的能量乱流猛烈爆发!如同在粘稠污秽的石油海洋里,投入了一颗烧得通红的巨大铁球!
高温瞬间点燃了构成阴影的黑暗物质!
那阴影轮廓发出一阵无声却足以震颤灵魂本源的凄厉尖啸!
整个形态如同被投入岩浆的蜡像,瞬间溃散、崩解!
构成它的黑暗物质如同沸腾的沥青般剧烈翻滚、蒸发、在镁铝燃烧剂释放的数千度高温下迅速碳化、剥落、化为飞灰!
那股冻结灵魂、剥夺生机的死寂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在充满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中!
“三闰!杨子!就是现在!!”
徐雷强忍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抓起掉落在脚边的酸液枪,对着支撑那高耸合金旗杆的基座疯狂扫射!
粘稠的幽蓝色酸液喷溅在坚固的合金上,发出“嗤嗤”的恐怖腐蚀声,坚硬的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溶解、冒出刺鼻的白烟!
“吼——!!!!”
张三闰后背那三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黑色冰霜的伤口,此刻正散发出蚀骨的寒气,剧痛彻底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超越极限的狂力!
手中那柄沉重的破门铁锤不再砸向紧闭的城门,而是如同被攻城巨弩发射出的巨型弩箭,被他抡圆了胳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出!
沉重的铁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划出一道致命的抛物线,目标直指旗杆中部那套束缚着王宇、连接着锁链的沉重滑轮组!
哐当——咔嚓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