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将军的酒后真言和激情支招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宿凛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一边是羞愤欲绝想把自己埋了,另一边又被岳峥那套“别理他”的理论搅得心乱如麻。
两人借着酒劲越聊越“投机”,从感情困惑居然聊到了带兵心得,又从带兵心得歪到了当年各自离谱的新兵营糗事。
篝火都快熄了,岳峥忽然一拍大腿,搂住宿凛脖子,豪气干云:“宿老弟!咱俩投缘!要不......拜个把子?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在南边,哥罩你!”
宿凛晕乎乎地,看着岳峥那张真诚且醉醺醺的脸,冰蓝色的眼睛里全是茫然的水汽。
最后居然也跟着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声:“......好。”
好个鬼啊!!!
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强忍笑意的学员们和几位还残存理智的副官瞬间吓清醒了!
季寻墨一个箭步冲上去,于小伍和秦茵紧随其后,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宿凛从岳峥的“铁臂”下解救出来。
季寻墨一边扶住摇摇晃晃的宿凛,一边对岳峥赔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岳将军!岳将军高义!那个......拜把子这事儿......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宿领袖他喝多了,真喝多了!”
学员们心里疯狂吐槽——可拉倒吧!拜把子?明天酒醒了宿领袖想起今晚这一出,怕不是得用丝线把自己吊死在帐篷横梁上!
本来就面子薄,这下丢人丢到跨越物种和辈分了!
另一边,岳峥的副官也赶紧连哄带骗地把自家开始畅想“强强联合统治南北方”的将军架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劝:“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啊!宿队长是北方贵客,这辈分......这关系......乱了啊!”
一场轰轰烈烈的“结拜危机”总算被扼杀在摇篮里。
季寻墨和于小伍把脚步虚浮、眼神迷离的宿凛扶回他的单人帐篷。
宿凛一沾床,就蜷缩了起来,眉头微蹙。
脸颊上的红晕未退,嘴唇无意识地抿着,冰蓝色的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和委屈。
季寻墨给他盖好毯子,坐在旁边看了会儿。
帐篷里很安静,只有宿凛均匀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其他学员扶醉鬼同伴回来的响动。
看着宿凛安静的睡颜,季寻墨心里那点因为今晚闹剧而生的好笑和无奈,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他想起宿凛醉酒后吐露的心声,想起那张偷藏多年的照片,想起他红着眼眶喊出的“因为我喜欢他啊”。
原来那样强大、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宿领袖,心里也藏着这样沉重而无望的喜欢。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绕不过去的坎,和说不出口的痛。
那他自己呢?
季寻墨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墨白”冰凉的刀柄。
思念像南方的藤蔓,无声无息,却将他越缠越紧。
他好想江墨白。
想他做的甜点,想他唠叨的注意事项,想他安静看报告时的侧脸,想他身上那股让人安心的清凉气息。
半年。还要在这里呆上半年。
不能通讯,只能偶尔通过宿凛的渠道得到一点模糊的、关于基地平安的消息。
季寻墨轻轻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手掌里。
他也想找个地方大喊一声,或者醉一场。
他摇摇头,退出了帐篷。
帐篷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宿凛均匀的呼吸声。
酒精带来的晕眩感逐渐被深沉的疲惫取代,但大脑皮层却异常活跃。
岳峥的话,厉战的脸,过去的争吵,冰冷的对视......还有那句喊出来的“我喜欢他”......
各种画面和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冲撞。
...
季寻墨躺在自己的铺位上,睁着眼看着帐篷顶,同样睡不着。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宿凛那石破天惊的告白,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飘回了北方,飘回了那个有大平层、有洋甘菊、有......江妈妈的地方。
也不知道江妈妈现在在干嘛。
是不是又在安安静静地修剪花枝,或者皱着眉头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报告?有没有按时吃晚饭?
有没有......一点点想他?
季寻墨甩了甩头,把这股突然涌上的、带着甜味的酸涩压下去。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妈的,这南方的夜,真难熬。
...
第二天清晨。
“嗯↗嗯↘嗯~?......啦~啦啦啦~?嗯嗯~......”
一阵极其突兀、旋律轻快但年代感十足、带着滋滋电流杂音的音乐声,顽强地穿透了帐篷的布料,钻进宿凛嗡嗡作响的脑子里。
他皱着眉头,极其缓慢地、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感觉是头痛欲裂,像有无数个小人在他脑壳里敲锣打鼓开派对。
第二感觉是口干舌燥,嗓子眼像被砂纸打磨过。
第三感觉......是全身骨头像散了架,并且对自己为何身处这个简陋的帐篷产生了长达十秒的哲学性质疑。
然后,昨晚的记忆,如同涨潮的海水,带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尴尬,轰然淹没了他。
从岳峥的“推销”,到拿出照片,到委屈倾诉,到喊出“我喜欢他”,再到差点拜把子......
宿凛猛地闭上眼,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定格在一种了无生趣的灰败上。
他默默地把毯子拉高,盖过头顶,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成一团,面朝帐篷内壁,缩成了一个拒绝面对世界的球体。
帐篷外的音乐还在欢快地响着,跟他的心情形成了惨绝人寰的对比。
终于,他听到季寻墨忍无可忍的压下声音的咆哮:“楚珩之!你把你那破收音机关了行不行!大早上的你搁哪整的这阴间玩意儿?!”
音乐声戛然而止。
楚珩之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但内容依旧欠揍:“在南部基地后勤废料堆淘换的,太阳能充电,复古款式,能接收三个本地频道。刚才播放的是‘铁砧晨间音乐放送’,据说是为了提振士气、唤醒活力。显然,它对宿领袖的唤醒效果拔群。”
宿凛:“......”
季寻墨似乎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出声:“领袖还没起?”
“根据呼吸频率和肢体微动判断,已清醒约两分十七秒,目前处于‘逃避现实’及‘剧烈心理活动’阶段。”楚珩之精准汇报。
如果可以,宿凛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或者干脆让矿坑再塌一次把他埋了算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帐篷帘子被轻轻掀开,两道人影走了进来。
季寻墨看着床上那明显在装死并且散发着浓厚“社死”气息的一团,摸了摸鼻子,有点想笑,又强行忍住。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宿领袖?您......醒了吗?”
毯子团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
站在季寻墨旁边的楚珩之,海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那团“自闭球”,脸上没什么表情。
语气公事公办,毫无波澜:“宿领袖,经过昨晚的庆祝活动,相信您已经充分放松。现在向您重复前几日高层下达的指令。”
毯子团继续装死。
楚珩之不为所动,继续用他那种播报天气预报般的语调说:“根据保护基地与南部基地最新确认的交流协议,我方二百名学员,将在此进行为期不少于六个月的生活、训练与防务协作体验。换言之,我们暂时不回去了。”
毯子团猛地一颤。
里面传来宿凛闷闷的、带着宿醉沙哑和绝望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我还要在这呆半年,是吗?”
季寻墨硬着头皮接话:“啊......啊对。指令上是这么说的。”
毯子团静止了几秒。
然后,传出一声极其轻微、但充满生无可恋的哀鸣:“......让我死吧。”
楚珩之仿佛没听见这绝望的宣言,无缝衔接下一项议程:“您还不能死。今天上午十点,南部基地高层在中心区广场举办正式欢迎暨阶段性胜利庆祝仪式。岳峥将军特意嘱咐,您作为我方最高代表,需要上台致辞,讲两句。”
毯子团彻底僵住,连颤抖都没有了。
死一样的寂静。
足足过了半分钟,宿凛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丝微弱的、垂死挣扎般的希冀:“......季寻墨。”
“在!”季寻墨一个激灵。
“你替我去。”毯子里的声音斩钉截铁。
季寻墨:“啊?????”
他脸上的表情从“看热闹”瞬间裂成“惊恐万状”。
“不是!宿领袖!这不行!绝对不行!”季小狗吓得差点跳起来。
“我一个学员,我上去讲什么啊?人家南部基地高层都在呢!岳将军他们还等着您呢!我上去,人家还以为咱们保护基地交流态度不端正,派个小兵糊弄事儿呢!这影响多不好!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旁边的楚珩之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帮腔。
楚珩之接收到了眼色。
然后,在海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于“幸灾乐祸”的光芒后,他非常“贴心”地、用他那冷静的声音补充道:“季寻墨说得有道理。身份不对等容易造成误解。不过,演讲稿可以提前准备。宿领袖,如果您需要,我可以......”
他话没说完,季寻墨已经惊恐地打断了他,声音都变调了:“别!!!楚珩之你打住!让你写稿?!那还不如直接让我上去用‘墨白’表演一段刀法算了!”
让楚珩之写发言稿?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大概率会是《基于双边防务数据模型的协同效率优化与未来六个月资源整合可行性报告》。
开头第一句可能就是根据修正时期干扰器运行数据及‘异变者’行为模式修正系数,我们可以推导出巴拉巴拉巴拉......
那才是真的完蛋了!比宿领袖社死还彻底的完蛋!
帐篷里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毯子团在装死并试图甩锅。
季寻墨在疯狂推脱并警惕楚珩之的神助攻。
楚珩之则在冷静地观察事态发展,并随时准备提供他个人风格浓郁的“专业支持”。
窗外,南方的阳光越发灿烂,中心区广场的方向,已经隐约传来了人群聚集的喧闹声。
十点的钟声,正在一步步逼近。
留给宿领袖“逃避”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