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军队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攻城的部队迅速后撤,与主力汇合,试图转向迎战背后的威胁。
然而,战场主动权已然易手。
曹变蛟一马当先,所率皆为关宁铁骑中的精锐。
他们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瞬间就将建奴匆忙组织的侧翼防线冲得七零八落。
更让建奴军胆寒的是,紧随之后的一部分骑兵,在前军的掩护下,点燃了随军携带的震天雷!
军官一声令下,上百枚黑黝黝的震天雷划着致命的弧线,落入建奴正在调整的密集阵型中。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绵响起,火光闪烁,破片横飞,硝烟弥漫!
建奴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
虽然不少震天雷因引信问题或投掷不准未能奏效,但这突如其来的、前所未见的密集爆炸攻击,极大地震撼了后金军队,造成了严重的混乱和心理威慑!
杀鞑子!曹变蛟浑身是血,却越战越勇,长刀挥舞,率部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奋力扩大战果。
后面的步军也不逊色,赶到附近之后,马上排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的向前推进。
“前二排,预备…放!”
令旗挥下,“轰轰轰!”
“第三列四列,预备…放!!”
…
虽然是火绳枪,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天气正常和弹药充足的情况下,齐射的威力让人瞠目结舌。
建奴负责拦截的精锐部队,怪叫着冲上去,要把这些明军撕碎。
却犹如撞上了铜墙铁壁,一排排的倒下,再不能前进一步。
远处的皇太极看的目瞪口呆。
可这还不算完,几乎在援军发动猛攻的同一时刻,大凌河城头,濒死的守军爆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力量!
弟兄们!援军到了!陛下没有忘记我们!随我杀出去——
祖大寿的声音因为极度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但他手中的刀却握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第一个跃出残破的垛口,顺着云梯残骸向下冲杀!
杀啊!所有还能动弹的守军,无论是重伤员还是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人,此刻都如同回光返照,迸发出惊人的能量。
他们抓起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卷刃的刀、断裂的枪、甚至是石头砖块。
口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各个缺口、从洞开的城门,疯狂地涌出,不顾一切地扑向就近的建奴军队!
他们太虚弱了,攻击毫无章法,但他们那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却有效地牵制了后金大量的兵力,使其无法全力应对背后的关宁军。
许多守军甚至抱着鞑子兵一起滚下城墙,或用牙齿撕咬,用头撞击,战斗的惨烈与残酷,达到了顶点。
皇太极位于中军,面色铁青。
他亲眼看到左翼在明军骑兵和震天雷的打击下摇摇欲坠,右翼和后方被城内冲出的死死缠住,整个大军陷入了被内外夹击的困境。
关宁军主力在袁崇焕的指挥下,正稳步推进,步步紧逼。
大汗,退吧!儿郎们攻城多日,早已力竭,明军以逸待劳,还有那会爆炸的妖物...再打下去,损失太大了!有将领急声劝谏。
皇太极死死攥着马缰,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不甘心!眼看大凌河唾手可得,却功亏一篑!
但他更清楚,作为一名统帅,必须理智。
八旗精锐是大金的根本,不能毫无意义地消耗在这座残破的城池之下。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大凌河,又看了一眼那杆越来越近的字帅旗。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传令!莽古尔泰断后!全军...向辽河方向,撤退!
呜——呜——呜——
代表全面撤退的号角声凄厉地响起,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无奈。
后金军队开始交替掩护,向后撤退。
曹变蛟还想再追,被袁崇焕严令制止。
穷寇莫追,况且关宁军激战一场,也已力疲,首要任务是巩固战线,接应守军。
当建奴军队的旗帜最终消失在暮色苍茫的地平线上时,整个大凌河战场,陷入了一种死寂与喧嚣交织的诡异氛围。
喧嚣的是伤者的哀嚎和幸存者劫后余生的痛哭,死寂的是那漫山遍野、层层叠叠的尸体和流淌成河的鲜血。
夕阳如血,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袁崇焕在亲兵护卫下,踏着粘稠的血泥,走向大凌河城。
祖大寿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踉跄着迎出城门。
两人相见,一时竟无语凝噎。
祖大寿想要行礼,却直接瘫软下去,被袁崇焕一把扶住。
督师...城...守住了...祖大寿声音微弱,说完这句,便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袁崇焕看着眼前这座几乎被彻底摧毁的城池,
看着那些倚着城墙、用兵器支撑身体才能站立的守军,
看着他们眼中混杂着茫然、痛苦和一丝微弱光亮的神情,
这位以刚硬着称的督师,也不禁红了眼眶。
快!救人!运粮!他嘶哑着下令,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关宁军迅速行动起来,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当热腾腾的米粥和干净的饮水被送到守军手中时,许多人捧着碗,的手都在剧烈颤抖,泪水混合着粥水一起咽下。
袁崇焕连夜写就捷报,他没有丝毫渲染,只是将大凌河之战的惨烈、守军的忠勇、关宁军的苦战,以及最终的惨胜,原原本本地呈奏御前。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将士牺牲的痛惜与对皇帝支持的感激。
当这份沉甸甸的捷报以八百里加急送入紫禁城时,朱由检正在批阅奏章。
他仔细阅读着每一个沾满血与火的文字,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那尸山血海的战场,听到那震天的杀喊与垂死的哀鸣。
他沉默良久,方才缓缓放下捷报,对侍立一旁的王承恩沉声道:传旨,厚赏三军,优抚伤亡,立祠祭祀...此战之功,将士之忠,朕,铭记于心!
大凌河惨胜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震撼了整个大明。
它用无数忠魂的牺牲,暂时遏制了鞑子南下的兵锋,也向天下宣告,大明仍有血性男儿,仍在浴血奋战!
然而,胜利的代价如此沉重,未来的道路,依然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