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风裹着潮气往领口钻,我贴着白仲年后背,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这老东西的汗浸透了粗布衣裳,在暗夜里散着酸馊味——林府给他灌了七日迷魂汤,此刻被顾昭珩的匕首抵着后腰,才想起相府的好处。
主...主祭坛在佛殿地底。他的手指蹭过青石板缝隙里的苔藓,指甲缝泛着青,需三重血钥开启——一为沈氏嫡女之血,二为继母之泪,三为......影祭之命。
春桃的手在我掌心缩了缩。
我侧头看她,月光漏过断墙照在她脸上,眼尾还沾着方才翻墙时蹭的灰。
这傻丫头从相府跟到现在,明明怕得指尖发白,偏要咬着唇摇头: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
我解下母亲留下的玉片,系在她腕间。
玉片贴着她腕骨的温度,像块烧红的炭——那是当年母亲上战场前,用半块蝶纹玉牌磨的护心佩。若你听见低语,便念棠魂归位四字。我捏了捏她的手腕,记着,他们要的是影祭的命,但影祭的魂,归我管。
密道入口藏在佛殿香案下,霉味混着腐木气扑面而来。
顾昭珩走在最前,玄铁剑鞘磕在石壁上,叮的一声。
他回头看我,眼里映着暗卫们点起的火折子光,像两簇烧不化的冰:跟紧。
地底祭坛的全貌在火光里撕开一道口时,我后槽牙差点咬碎。
中央立着块血纹碑,暗红纹路爬满碑身,正是我生辰八字——原主被王氏推下荷花池那日,他们就开始刻了。
四周插着寸许长的符钉,每根都钉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沈氏家纹,是从相府祠堂偷的。
最骇人的是坛心那具缩小的模型,琴弦在火光里泛着乌青,我凑近些看,胃里直翻涌——那竟是人发编的,黑的是我的,黄的是春桃的,混着血渍拧成两股。
他们想用你们的命格,养林家百年气运。顾昭珩的剑挑断一根琴弦,血纹碑锁魂,符钉镇运,骨琴......他剑锋一转,劈碎半块碑角,抽你们的命数,喂给林氏列祖列宗。
话音未落,香炉里的冥珠熏料噗地灭了。
地底回荡起诵经声,像是从极深的地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哨音。
我脊梁骨发寒——这不是佛经,是阴契教的《往生咒》。
春桃突然攥紧我的袖子,她的手烫得惊人,腕间玉片泛着幽蓝的光:小...小姐,我听见有人喊我名字。
王氏的黑纱先扫过我的鞋尖。
她披了身不知从哪弄来的祭服,金线绣的夜叉在纱下若隐若现,手里捧着只羊脂玉瓶,瓶口还沾着血。清棠,你来得正好。她的声音像含着块冰,你春桃的命,换你母亲的头颅。
玉瓶里的东西露出来时,我指尖剧颤。
那截焦黑的头骨上,额心嵌着半枚蝶纹玉片——和春桃腕间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蝶。
赝品。我咬着牙笑,我娘的头骨,早在北境就被林修远炼成了琴灰。
王氏的瞳孔缩成针尖。
顾昭珩的剑已经出鞘,暗卫们从四面的地道杀出来,刀光划破黑纱,碎成一片一片落下来。
春桃突然尖叫,我转头时,她腕间的玉片裂了道缝,幽蓝的光顺着裂缝渗出来,把她后颈那朵淡红的莲花印子照得发亮——那根本不是胎记,是阴契教的刻痕。
念咒!我拽着她往祭坛中央跑,棠魂归位!棠魂归位!
春桃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灯芯,可那八个字出口时,地底的诵经声突然哑了。
我趁机按上血纹碑,系统在识海炸响,【执念回响·五级】的提示音震得我耳膜发疼。
眼前闪过碎片:母亲的玄色战袍在火里烧,骨灰混着桐油渗进琴胎;林氏先祖跪在黑曜冥珠前,额头磕出血,喊着沈氏气运,归我林门;还有...还有一口井,井底沉着三口漆棺,棺盖上的红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刻的字。
白衣虚影从血碑里浮出来。
这次不是碎片,是完整的母亲——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铠甲,肩甲上的蝶纹和玉片严丝合缝。
她抬手一指,祭坛中央的青砖突然陷下去,露出一口黑黢黢的井,井底浮着三口漆棺,在暗卫的火折子光里泛着冷光。
我喉咙发紧,顺着绳子往下爬时,顾昭珩的手始终扣着我后领。
井底的潮气裹着腐香,我摸上最近一口棺盖,木头缝里渗出来的液体沾在指尖,是血,已经干了的血。
起棺。我回头看王氏,她被暗卫按在井边,黑纱掉了,头发散着,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让她看着。
三口棺木并列在祭坛上时,王氏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你以为找到残骸就能了事?
林修远早把你母亲的魂......
闭嘴。我把春桃腕间的玉片和头骨上的玉片拼在一起,蝶纹严丝合缝。
白衣虚影缓缓俯身,指尖掠过第一口棺的棺盖,又掠过第二口、第三口,像在抚摸久别的孩子。
最后她抬头看我,嘴角动了动——我听不见声音,可我知道她在说。
虚影化作一道白光,钻进我心口。
系统的提示音震得我膝盖发软:【宅斗谋士·顶级谋士】最终激活——【掌控全局】:可预判并操控他人执念走向。
顾昭珩的手搭在我肩上,带着体温的热度透过衣裳渗进来:接下来,该轮到林家了。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暗卫们点的火把还烧着,火苗舔着祭坛的血纹,把王氏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她突然挣扎着往前扑,指甲刮过第三口棺的棺盖:林修远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过要把你......
带下去。顾昭珩对暗卫挥挥手,转身时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明天早朝,我陪你去见陛下。
我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母亲虚影的温度。
井里的棺木在火光里泛着暖光,这次不是阴邪的红,是沈氏祠堂里,每口祖先棺木都会刷的朱红。
后半夜回相府时,春桃靠在软轿里睡着了,腕间的玉片不再发烫。
我掀着轿帘看月亮,它被乌云遮了大半,只漏出半道白边,像把刀。
林修远的事,还没完。
第二日晌午,京兆尹来报:林府三公子自被捕后绝食三日,只肯用指血在墙上写字。
我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茶盏里的水纹晃着,映出我眼里的冷光——他写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到。
不过没关系。
顶级谋士的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