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天气放晴,但红星生产队的气氛并未真正轻松起来。地里虽然抢救回部分庄稼,但减产已是定局,秋收后能分到多少口粮,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地打着鼓。原本就因为公粮任务而紧巴的日子,眼看要雪上加霜。
队部里,张建军书记重新主持召开了生产会议。王卫东和他那几个铁杆虽然也参加了,但气势明显弱了许多,大多数时候只是阴沉着脸坐在角落。会议的重点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
“当务之急是两件事,”张书记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第一,精心管理剩下的庄稼,能多收一颗是一颗。第二,想办法搞点副业,给队里增加点收入,年底好多分点钱,或者换点粮食回来。”
搞副业?谈何容易。这年头,私人搞副业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的。集体搞副业,也需要公社批准,而且得有门路。
有人提议编筐,有人提议打草绳,但这些都是小打小闹,赚不了几个钱。也有人偷偷瞄向山里的木材,但那是国家的,谁也不敢动。
伊拉安静地听着,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她知道,光靠地里那点收成,今年冬天肯定难熬。必须找到一个既能增加收入,又符合政策,而且能发挥屯子优势的门路。
她想到了自己的药圃,想到了李大夫,想到了这次抗旱防病中草药发挥的作用。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张书记,各位叔伯,”伊拉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半大姑娘身上。如今,再没人敢小觑她的意见。
“我有个想法,”伊拉不疾不徐地说,“咱们这次抗旱防病,不少社员都用了咱们自己采的、种的草药,效果不错。这说明,咱们这山沟沟里,药材资源是有的。而且,种草药,也算是一种农业生产吧?不比种土豆白菜贡献小。”
会场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种药材?这倒是新鲜。
“可是,拉拉,”一个老农皱着眉说,“药材那玩意儿,娇贵,难伺候,而且卖给谁去?公社卫生院?他们能收多少?”
“是啊,而且咱们也不认识多少值钱的药材啊。”有人附和。
伊拉早有准备,她看向李大夫:“李伯伯认得不少药材,也知道炮制方法。我们可以先从几种常见的、好种又好卖的药材开始,比如柴胡、黄芩、板蓝根。这些药材需求量大,咱们公社卫生院、甚至县里药材公司可能都会收。就算一时卖不掉,咱们自己储备着,防病治病也是好的,总比烂在地里强。”
李大夫点了点头,接口道:“拉拉说得在理。这几样药材,咱们这山坡地就能种,不太挑地方。炮制方法我也会,可以教给大家。这确实是个路子。”
张书记眼睛亮了起来。这主意听起来可行!集体种药材,属于集体副业,政策上说得过去。而且既能创收,又能备药,一举两得。
“我看行!”张书记一锤定音,“就先划出靠山脚那几块薄地试试!李大夫负责技术指导,拉拉,你年轻脑子活,帮着李大夫一起张罗!种子和启动资金,队里先挤一点出来!”
王卫东张了张嘴,想反对,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对种药材?难道反对给集体增加收入?反对防病治病?他最终悻悻地闭上了嘴。
伊拉的这个提议,像在沉闷的空气中打开了一扇窗。虽然前景未知,但至少给了人们一个新的盼头。会后,不少社员,尤其是家里劳力多的,都围上来打听种药材的事。
伊拉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药材种植周期长,见效慢,而且销路是关键。她必须确保成功,才能真的帮到屯子。
她开始更频繁地往公社卫生院跑,借着给卫生所送些自己炮制的常用草药样本的机会,打听药材收购的价格和渠道。她甚至还鼓起勇气,向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刘医生(灾区那位)写了封信,简单说明了屯子里打算发展药材种植的想法,询问是否有好的建议或门路。
同时,她和李大夫一起,精心挑选种子,整地,育苗。她将系统里关于植物栽培的零星知识与李大夫的经验结合起来,细心照料着那片充满希望的药田。她还发动“妇女健康小组”的成员,在照顾完自家庄稼后,轮流来药田帮忙。
日子在忙碌和期盼中一天天过去。地里的玉米和高粱在精心呵护下,艰难地灌浆、成熟。而那一片新开辟的药田,嫩绿的苗苗也破土而出,在秋风中微微摇曳。
伊拉站在田埂上,看着夕阳下金色与绿色交织的景象,心中感慨。这个秋天,注定是苦涩与希望并存的。但她相信,只要方向对了,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总能走出一条活路来。她的“药”,不仅要治人的病,或许,也能治这片土地的“穷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