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的手从裤兜里抽出时,残玉的边角在掌心划了道浅痕。他没看伤口,径直走向校舍后墙根那间堆放杂物的旧屋。王二狗已经在门口等着,身后站着李老三和陈木匠,三人脸上都没多余表情。
“就按你说的办。”王二狗低声道,“巡逻队刚换完班,西边没人走动。”
罗令点头,从工装内袋抽出那张画着U型通道的纸,摊在泥地上。他用指甲在三岔口的位置点了两下:“滴水声是引信,两长一短,对应铜铃阵第三弦。谁碰了储物间地板,机关就会顺着声波走一遍。”
陈木匠蹲下身,粗指头顺着线条摸了一圈:“这不像新修的,倒像是老地基里掏出来的。”
“本来就是。”罗令收起纸,“民国初年村学堂扩建,底下埋过避难道。后来塌了一段,封死了。我们只要把还能用的部分接上就行。”
李老三问:“要不要撬开看看?”
“不用。”罗令起身,“我知道哪块砖会响。”
三人跟着他绕到幼儿园西侧围墙,储物间的铁门锈迹斑斑,锁头却是新的。王二狗掏出钥匙打开,屋里堆着旧桌椅和半袋石灰。罗令蹲在角落,用手掌压住一块地砖边缘,轻轻一推,砖面无声翻起,露出下面青铜色的齿轮组。
“这就是主控。”他伸手拨了下一根细弦,指尖传来轻微震感,“七弦连七节点,第三弦通三岔口。现在调紧它,等节奏对上了,翻板就会动。”
陈木匠凑近看:“这东西几十年没人动过,能转?”
“昨夜我试过共振频率。”罗令从脖子上取下残玉,贴在弦线上三秒。玉面微热,弦尖轻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拨动了。“它记得路。”
王二狗咽了口唾沫:“那……要是人掉下去,能活着出来吗?”
“迷宫有三道翻板,最后一道卡在渗水区。”罗令合上地砖,“水滴节奏变了,门才开。没耐心的人,困得住。”
说完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你们去巡山,就说检查排水沟。我得进去一趟。”
幼儿园教室里,赵晓曼正带着孩子们读课文。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讲台上,她手腕上的玉镯偶尔碰一下教案,发出极轻的一声响。罗令站在门口没进去,等她读完一段才走进去,把一本教案放在她桌上。
“乡建办说图纸下午送过来。”他说。
她抬头:“这么快?”
“他们也怕出事。”他顿了顿,“你记得后墙那堵空心砖吗?敲两下会回音。”
她眼神微动:“记得。”
“万一有人进来,别往大门跑。”他声音压低,“走储物间后面那堵会响的墙。进去后右拐,再左拐,到有水滴的地方停下。等三声——两长一短——再往前。”
她没问为什么,只轻轻点头。
罗令从口袋里摸出残玉,贴在墙砖上三秒。玉面微光一闪,墙内传来极轻的“叮”一声,像是铜铃晃了一下。
赵晓曼的手指收紧了些,随即松开。她低头整理教案,声音平静:“我知道了。”
罗令转身离开,脚步没停。他穿过院子,绕到校舍背后,从后窗翻进自己的宿舍。床底木盒打开,他抽出《七响谱》复印件,在背面写了几行字:“第三弦已调,触发节奏两长一短。若听见连续三响,说明有人触发机关。切勿靠近储物间。”
他把纸折好,塞进信封,写上“王二狗亲启”,用胶带贴在巡逻队值班室门后。
上午十点零五分,村口监控画面里,那辆无牌黑车再次出现。车子停在幼儿园西墙外,车门打开,一个戴面罩的男人下车,右腿微跛,走路时拖着脚跟。他手里拎着一只帆布包,快步走向储物间后门。
王二狗躲在三百米外的竹林里,手里攥着遥控器。他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等那人推开铁门进去,他按下按钮。
地下铜铃阵无声启动。
第三弦震动,声波顺着青铜线传入地底。三岔口处,水滴正落在一块铁板上——两长一短,节奏精准。机关感应到匹配信号,第一道翻板解锁。
储物间地面突然倾斜,男人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同帆布包摔进洞口。翻板在他头顶合拢,锁死。
地下通道里,滴水声继续。
两长一短。
第二道门开启。
男人爬起来,摸黑往前走,撞上一面墙。他用力拍打,却发现墙体在震动。头顶传来孩子的笑声,清脆,带着回音。他抬头看,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吗!”他吼。
笑声停了。
滴水声又响起来。
两长一短。
第三道门开。
他冲进去,却发现是死路。四面墙同时合拢,空间缩小了一半。他疯狂砸墙,却只听见头顶传来泥土松动的声音。
通道另一端,赵晓曼已经带着两个孩子从密道爬出。出口在荒废菜园的柴堆下,她掀开盖板,先把孩子抱上去,再自己爬出来。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玉镯在手腕上微微发烫。
罗令站在老槐树下等她。
她走过去,把孩子交到他怀里。
“走出来了。”他说。
她点头,呼吸有些急,但没说话。风吹过她的短发,扫在额角。
罗令把孩子背起来:“回去吧。”
“那个人呢?”她问。
“还在下面。”
“会死吗?”
“不会。”他摇头,“但得让他记住这条路。”
他们沿着小路往村口走,王二狗迎面跑来,脸色发白:“罗老师,我刚看见赵崇俨的助理在镇上打听幼儿园的事!他是不是……”
“他已经知道了。”罗令打断他,“但他不知道人已经落网。”
“那现在怎么办?”
“让巡逻队去‘发现’地窖。”罗令说,“就说有人偷挖文物,被机关困住了。”
王二狗愣了两秒,猛地点头:“我这就去叫人!”
半小时后,警方赶到幼儿园。王二狗带着两名巡逻队员从储物间撬开地板,指着下面黑乎乎的洞口:“警察同志,我们巡逻时听见里面有动静,下来一看,这人已经被困住了!”
警员打着手电下去,把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拖上来。他面罩早掉了,右腿裤管撕裂,膝盖渗着血,嘴里还在骂。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你们!”
“拘禁?”王二狗叉腰站着他面前,“你私闯民宅,破坏公共设施,还敢说拘禁?我们这是文物保护机关自动防御系统!懂不?”
警员检查了现场,确认翻板机关属于历史遗留结构,非人为临时设置。拍照取证后,把人带走。
赵晓曼回到教室时,孩子们已经坐回座位。她拿起粉笔,继续讲昨天没讲完的课文。窗外阳光洒在讲台上,玉镯轻轻碰了下教案,发出细微的一声。
罗令站在窗外,看着她低头写字的侧影。
他从胸前取下残玉,贴在窗框上三秒。玉面微温,像是刚从梦里回来。
梦中的通道图景,悄然补全了一角。原来那堵会响的墙,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他以前从未见过——“守夜者入,归途自启”。
他闭了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教室角落的储物柜上。柜门缝隙里,露出半截帆布包的边角,颜色和绑匪拿的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