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没有温度。
指尖传来的，不是肌肤的温润，而是一种极致的、死寂的冰冷。
那感觉，不像在触摸一个人，而是在触摸一块毫无生机的万年玄冰。
一股死亡的寒气顺着指尖钻入血脉，韩清整条手臂瞬间僵硬麻木。
他的心像是被这股寒气狠狠攥住，猛然缩紧。
这不是那个会抱着他，体温温热，身上带着淡淡幽兰香气的院长姐姐。
这是一座即将崩塌的……冰雕。
“院长姐姐……”
韩清喉咙发紧，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住的哽咽。
“我回来了。”
声音不大。
却像一道惊雷，蛮横的劈开了谢星眠那片只剩下灰烬与风雪的死寂世界。
她的身体剧烈一颤。
那双空洞的银眸，终于有了焦距。
所有的光，所有的色彩，在这一刻重新回到她的眼中，却又只凝聚成了一个人的倒影。
那个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让她不惜燃尽一切也要为之复仇的……小家伙。
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是真的。
不是魂飞魄散前的幻觉。
他还活着。
一股无法言喻的狂喜，混合着撕心裂肺的悲伤，瞬间冲垮了她用恨意构筑的所有防线。
那股支撑着她燃烧生命、化身天谴的滔天意志，在看到他安然无恙的这一刻，土崩瓦解。
“噗——”
准帝之力失去根基，疯狂反噬。
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溅在韩清的胸前，也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襟。
那红色刺眼，灼得韩清心脏一阵抽痛。
她身上那股冻结天地的法则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
那具神像般挺直的身体，失去所有支撑，像被抽走了骨头，无力、柔软的向后倒去。
“姐姐！”
韩清脸色剧变，一步上前，想也不想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好轻。
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怀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软，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一种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脆弱。
韩清清晰感觉到，她体内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流逝。
就像一个破了洞的沙漏，无论他怎么用力地抱着，都无法阻止那代表着生命的流沙逝去。
“小……家伙……”
谢星眠靠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
那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慰藉。
她想对他笑一笑。
可她用尽力气，却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破碎弧度。
她的力气，正在被快速抽空。
“对不起……”
韩清将脸死死埋在她的银发间，那冰冷的发丝刺得他皮肤生疼。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悔恨。
“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语无伦次地一遍遍道歉。
如果他能早一点。
如果他没有那么弱。
如果……
没有如果。
“不晚……”
谢星眠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一只冰冷的手，想要去触摸他的脸。
那只手颤抖得厉害，却异常坚定。
“傻瓜……怎么会……是你的错……”
她终于碰到了他的脸颊，冰冷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描摹着他的轮廓。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满足。
一丝解脱。
但，还不够。
她还没有，为他做完最后一件事。
谢星眠的目光越过韩清的肩膀，再次落在了不远处那群瑟瑟发抖的敌人身上。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一缕微弱却无比决绝的火焰，像是风中残烛在熄灭前爆发出最亮的光。
她用那只冰冷的手，轻轻拍了拍韩清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小家伙……”
她轻声说，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
“别怕了……”
“看着我……”
“姐姐送你……最后一件礼物……”
“帮你，把所有欺负过你的人，全都……”
话没说完。
韩清已经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她要用她最后的力量，去完成她为他许下的复仇。
然后……安心的死去。
不！
不可以！
韩清的心脏一阵绞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不要什么复仇！
他只要她活着！
他看到，谢星眠那只没有抚摸他的手正在抬起。
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的毁灭气息，开始在她掌心汇聚。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某个人。
而是整座天沪城！
她要用她生命的最后一击，将这里从世界上彻底抹去！
为他，献上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不要！”
一声嘶吼从韩清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死死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阻止她凝聚力量，疯狂将自己的念力灌入她的体内。
可那念力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用处。
“我不要你报仇！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你听到没有！”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对着她嘶吼。
可谢星眠，却只是用那双温柔到极致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仿佛在说，傻瓜，姐姐为你做的，都是应该的。
她掌心的力量越来越强。
整个天沪壁垒上空的天地法则都开始哀鸣、崩解。
韩清绝望了。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所有努力都只是徒劳。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一个念头野蛮撞进他的脑海。
那只懒洋洋的，满嘴骚话的……熊猫！
对！还有它！
那是凌驾于皇者之上的存在！
韩清猛的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此生从未有过的光芒。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只靠在一块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石头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晃荡着脚一边啃着竹笋的熊猫，发出了此生最绝望，也最充满希望的嘶吼！
“虎哥！”
他喊出这个称呼时，声音已经完全变形，嘶哑得不成样子。
“救她！”
他抱着怀里越来越冰冷、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她，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并死去。
“求你！救救她！”
这声嘶吼回荡在死寂的天地间，也刺痛了在场所有炎黄族人的心。
安道玄和穆老等人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领域之力死死挡住，那片领域在保护着她和韩清，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光芒在她掌心汇聚，看着韩清那绝望到扭曲的脸庞。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投向了那只姿态懒散的熊猫。
虎子似乎对这催人泪下的场面毫无兴趣。
它甚至还伸出后腿，挠了挠耳朵。
“真他妈的麻烦……”
它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韩清耳中。
这句抱怨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韩清心中最后一丝火焰。
“我求你了……”
韩清的声音不再是嘶吼，而是一种破碎的，带着血丝的哀鸣。
他抱着怀里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求你了……”
听到这句近乎破碎的恳求，那只一直懒散的熊猫，啃竹笋的动作，第一次停了下来。
它那双漆黑的豆豆眼，看了一眼韩清怀里那个气息将绝的银发女子，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嫌弃，又似乎是某种无可奈何。
它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整个世界的疲惫。
“啧，真是欠了你们的……”
虎子嘟囔了一句，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它终于停止了晃动它的腿，将啃了一半的竹笋随手一扔，慢吞吞的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知道了，哭丧呢？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