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的剑还握在手里,指节发紧。他刚说出“开始了”三个字,空气忽然一沉,像是有重物压了下来。头顶的昆仑墟虚影开始震颤,原本模糊的符文突然亮起,一道道金光顺着虚影边缘流淌而下,映得地面泛出暗红。
上官玥眉头一皱,手立刻按上剑胚。那剑身猛地一抖,雷火从鞘中窜出,在她手臂上划过一道微光。她没动,但呼吸变了节奏。
陈慕白掌心贴地,正感知地脉流向,忽然觉得铜印烫得厉害。他低头看去,印章表面浮起一层细纹,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就在这时,虚空裂开一道口子。
一个身影缓缓浮现,不高不矮,穿一件褪色的青袍,面容模糊,只有双眼透着金光。他站在虚影前方,抬手一点。
三人同时感到脑袋里像被人敲了一锤,眼前景象瞬间扭曲。
江临渊看见自己站在家里的小餐馆门口,母亲正在擦桌子,父亲坐在角落看报纸。阳光照进来,很暖。他张嘴想叫人,却发不出声音。下一秒,餐馆的墙突然塌了,火焰从四面八方涌来,父母的身影在火中倒下,脸朝外,眼睛睁着。
他咬了一下舌头,血腥味冲进口腔。视线恢复清晰,发现自己仍站在废墟里,脚底踩着碎石,手握离火剑,脖颈处传来一阵滚烫。
低头一看,皮肤下浮现出一条血线,从锁骨往上爬,像活的东西在动。
是周云鹤留下的血咒。
他早知道这东西还在体内,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他运转体内残存的灵力压制,那血线却越挣扎越深,几乎要钻进喉咙。
上官玥也在幻境里。
她看到一间密室,四壁漆黑,没有门,也没有窗。脚下是冰冷的铁板,头顶悬着一根铁链,轻轻晃动。她记得这个地方——小时候家族测试天赋,把她关进去三天,说能活着出来才算合格。
她靠着墙蹲下,手指抠住地面缝隙。冷汗从额头滑下来。
可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剑胚突然嗡鸣一声,雷火从鞘中爆开,直接烧断了头顶的铁链。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左手仍按着剑柄,右手已经抬起挡在面前,像是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雷火在体表游走,烧焦了袖口。
她稳住呼吸,看向江临渊。他的脸色不对,脖子上有东西在动。
她想说话,却听见耳边响起无数低语,像是有人在念经,又像是在哭。
陈慕白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他看见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守阵人阵法崩裂,地火喷涌,同伴一个个倒下。他站在阵眼中央,手里拿着铜印,却怎么也激活不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喊了口诀,可声音传不出去。那天他失败了,没能守住地脉锁龙阵的第一道防线。
现在那股失败感又回来了,压得他抬不起头。
他用力掐住掌心,靠痛感拉回意识。再抬头时,发现铜印还在发光,和心魔波动共振,频率越来越快。
他不敢轻举妄动,怕引发更大的反噬。
青帝残魂站在空中,目光扫过三人。他没有出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他知道这场试炼必须由他们自己走过。
江临渊察觉到脖颈的血线不再往前,但也没退。他闭了下眼,想起背包侧袋里那截香的残灰。母亲求来的,烧过两次,还没完全散尽。他伸手摸了一下,布缝里还有点温热。
这点温度让他清醒。
他低声说:“别信你看见的,听声音。”
风还在吹,卷着灰烬打转。远处警笛声断断续续,红蓝光扫过废墟墙面。
上官玥听到他说话,立刻反应过来。她没再盯着幻象,而是竖起耳朵,捕捉现实里的动静。
风声、电流声、远处人的喊话……这些都没变。
她松开一直紧绷的肩膀,把注意力拉回剑胚。雷火还在跳动,不受控制,但它刚才劈开了幻境一角,说明它认得真实。
她试着引导那股力量,剑尖微微抬起。
一道剑气猛然斩出,直劈前方虚空。
空气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幻象瞬间裂开。
他们看见了真实的场景——三人仍站在废墟中心,位置没变。头顶昆仑墟虚影旋转,脚下大地龟裂。教学楼倒悬在空中,图书馆窗户流出黑水,操场变成了血池,边缘站着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更可怕的是,陈慕白的手腕上也出现了血线,和江临渊的一模一样。
江临渊瞳孔一缩。他记得这血咒是周云鹤用秘法种下的,只针对他一人。可现在……
他来不及多想,那裂开的幻境一角已经开始愈合,新的画面迅速填补进来。
上官玥喘了口气,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她低头看剑胚,发现雷火比平时更躁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抬头看向江临渊:“你的脖子。”
江临渊抬手摸了一下,指尖沾到一丝湿热。血线已经渗出血珠,沿着脖颈往下流。
他摇头:“没事,还能撑。”
青帝残魂依旧悬浮在空中,目光落在江临渊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做。
陈慕白挣扎着站起身,手掌仍贴着地面。他感觉到地脉流向变了,原本缓慢的震动变得急促,第四根铁链随时可能断裂。
他开口,声音沙哑:“不能再拖了。”
江临渊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胸口一紧。
幻境再次袭来。
这次他看见父母没死在火里,而是站在家门口等他回家。母亲笑着说饭好了,父亲递来一瓶冰饮料。他走过去,伸手接过,瓶子却是烫的。
下一秒,父母的脸开始腐烂,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黑色的骨头。他们还在笑,嘴里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猛地后退一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知道这是假的。
可心还是疼了一下。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看向青帝残魂:“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没回答,只是抬手,指尖指向昆仑墟虚影。
江临渊顺着方向看去,发现虚影内部出现了一扇门。门缝里透出光,不是金色,也不是红色,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颜色。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如果走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上官玥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靠近一步:“别看那扇门。”
她的剑胚又开始震颤,雷火自动护住两人周围。
陈慕白也看出不对,强忍精神震荡,低声说:“那是心魔之门,进去的人,九成出不来。”
江临渊没动,也没说话。他盯着那扇门,仿佛在等它自己打开。
青帝残魂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所有杂音:“执念越深,门开越宽。”
说完这句话,他身影淡了一些,像是随时会消失。
江临渊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老茧,是练剑磨出来的。背包侧袋里的香灰还有一点温度。他记得母亲说过,香烧完了,保佑就结束了。
可他还没结束。
他抬起头,对上官玥说:“如果我进去,你别跟。”
上官玥瞪着他:“你说什么傻话?”
“这不是商量。”他握紧剑,“里面的东西,只能我自己面对。”
陈慕白插话:“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血咒未除,心魔已动,你撑不过三息。”
江临渊没反驳。他知道说的是事实。
但他也知道,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
他往前迈了一步。
幻境随之扭曲,地面裂开,裂缝中伸出无数只手,抓向他的脚踝。
他挥剑斩断那些手,继续向前。
上官玥想追,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挡住。她用力撞了两下,额头见汗。
陈慕白单膝跪地,试图用铜印破除屏障,却发现印章与心魔产生共鸣,反而让幻境更稳固。
青帝残魂静静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助。
江临渊走到门前三步,停下。
门缓缓开启。
一股气息扑面而来,不是热,也不是冷,而是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像高中那天,他冲进车祸现场救人,车胎在他耳边爆响,血溅到脸上,救护车鸣笛越来越远。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
也是最后一次相信平凡能带来平安。
门开了。
他看见里面站着另一个自己,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脸上带着笑。
那个他说:“你可以回去。”
江临渊站在门外,手握离火剑,血线已经爬到下巴,血珠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