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清！”周跃明冲出院子，一把揪住拖拉机驾驶座青年衣领，力道大得差点把人拽下来。
他鼻翼翕动急促，平时显得有些阴沉的眸子瞪大了，“你刚说啥？你要还来寻怨气诓我，这次我真不对你客气！”
明明是恶狠狠的语气，眼里闪动的却是急切跟不敢相信。
“周村长你手松点，我快喘不上气了。”沈凤清拍拍他手背，侧过头跟车后斗的人说话，“秋波，大牛，把告示拿过来。”
李大牛立马把怀里好好揣着的红纸拿出来，憨声憨气，“我们不是来寻怨气的，真是来送招工告示的，你快松开我凤清哥！”
李秋波已经跳下车，跟个小犊子似的冲过来准备随时干架了，“老头你撒手！你揪我哥干啥！咋不识好歹呢！我们哥仨送了一下午告示皮都快被风刮掉一层了你爱信不信你放开我哥不然别怪我不敬老！”
小子急上火了说话又快又急不带喘气。
沈凤清单手把他拉开，瞅着周跃明已经把红纸接了，笑道，“周村长，我们凤凰屯不诓人。厂子招工大伙都能来报名，另外马镇所有村子都有五十个固定名额，你这边写好名单以后让人拿给我李叔就行。我们先走了，还剩一个村子没送到。”
周跃明捧着红纸，这时候才晃眼发现来的一共三个年轻人，而且个个头发都被风吹成了炸毛。
这是真送了一下午招工告示……
他张了张嘴，有心想叫人进屋喝杯茶，可惜这会子嗓子不争气，愣是发不出声音来。
目送拖拉机调头慢慢走远，周跃明才低头，打开折叠整齐的红纸，看上头写的字。
看着看着人就蹲下了，好一会没动。
这模样让躲在边上的人坐不住了，一窝蜂涌出来。
“老头子！咋了，咋了！”
“爸！咋这副样子，你别吓我们啊爸！”
“村长！是不是沈凤清那个阴货拿假招工贴耍你？王八蛋，我这就追他去！”
周跃明抬头，眼睛通红，看着围过来纷纷关切的家里人、村里人，“哈哈，哈哈哈哈！”
众，“……？”被气疯了？
“诶呀。”周跃明撑膝站起，掸了下衣领上看不见的灰，下巴一抬扬眉吐气的调儿足足的，“安静，淡定，我还没说话呢你们急啥急？这次啊，终于轮到我榆钱村沾上好运气的边儿了，哈哈哈哈！”
“……”
“凤凰屯食品厂，咱村也有五十个固定名额！”
“……”
“咱村是大村，将近两百户，晚点我挑五十个人，剩下没被挑中的别跳脚，还可以继续报名，至于最后能不能进，就看你们自己有没有本事了。”
“……”
周跃明才不管村民为什么一会变一个表情，把打开的红纸重新折叠好，待会拿了浆糊，他亲自去张贴。
交给谁他都不放心，没得把好好的红纸弄坏了。
这张红纸送到他手上，代表两个村子之间的罅隙彻底翻篇，以后榆钱村啊，也在凤凰屯的船上了。
老脸笑纹舒展，周跃明抬头往天上看了眼。
今天天气真好。
他背手转身回屋，“老二，去定半扇猪肉，再去余唐那抓十只鸡，明儿跟咱村的名单一块送去凤凰屯。”
“好嘞！”周家小儿子屁颠屁颠跟在他老子后头，嘴巴咧到后耳根，“爸，你之前说明年不当村长了要换人来着，你瞅我咋样？”
周跃明脚下一顿，眼珠子横斜过去，“嫌命长？赶着要过年了到老子跟前找晦气？”
周老二，“……”
周家其他聪明不吭声的人扭头闷笑。
老二这个憨子，该。
这时周家院门口慢几拍的响起啊啊啊的疯叫声。
村子的沉寂低迷被尽数击碎。
周跃明脸上的笑更舒展了，换啥村长？
这个村长还得他来当，纵观全村，有谁比他更能担当重任的？
没有！
下午四点半，榆钱村代销店门口的红砖墙，端端正正贴上了红纸招工告示。
热闹围观人群里挤进个外村人。
年纪约莫五六十的老头，地中海，将军肚，看着挺贵态，偏偏穿着身灰布打补丁的棉袄子。
像乍然落魄的贵气人。
看到墙上告示，老头惊讶掩不住，“凤凰屯在你们榆钱村招工了？！”
旁边听见这话的村民立马不乐意了，“这话说的，凤凰屯在咱这儿招工咋了？凤凰屯厚道！咱榆钱村也不差！你这老头哪来的啊？回你自己村看热闹去！咋着，你们村没贴告示啊？”
“你们两个村不是有大怨吗——”
“那都是老黄历了，老大爷，你不会是来上眼药来的吧？大过年的不兴添堵啊。凤凰屯恩怨分明，恼的从来不是咱榆钱村。”
榆钱村人心里自有一杆秤，尤其这次凤凰屯招工没落下他们村，很多事情也让他们看得更清。
一时间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的全是凤凰屯的好。
“我儿子专门跑到隔壁村打听了，凤凰屯厂子建得很大，听说还是建的二层厂房哩！预计招工一千多个人！只有咱马镇的村子拿到了固定名额的，别的乡镇只能先报名，最后进不进得了，得看有没有被选中！”
“凤凰屯是咱马镇的，那肯定先照顾自己人啊，这没得说道哈哈哈！”
“这福利待遇，整个荔县也只有凤凰屯给出来了，不是那些只会压榨工人的。换别的厂子，一百块钱得每天干十几个小时活儿，真是拿命挣。”
“要不说凤凰屯厚道呢。真希望凤凰屯厂子越做越好，厂子越开越大，以后让咱都能去做工！”
曾达山被排挤在人群外，听着耳边一溜儿好话，再看那张红得刺眼的招工告示，拉长了老脸。
哼，面子工程！
全是收买人心的手段！
怏怏回到租房，他再次翻出大哥大往京市挂电话，“计划有变，归期推迟。”
那头暴躁了，“老曾，你还要干什么？一直往下拖，讨论会你到底还开不开？总不能一直让大伙等你一个人吧？”
曾达山比他还暴躁，“你以为我不想回去？这不是调查还没取得结果吗！”
“你想要什么结果！”
“我还有点事情没弄明白，等弄明白了再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又不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