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走赵成之后。
方言和方先正仿佛成为了这个队伍里的英雄。
那些落榜的士子接连上来和两人打招呼。
“方兄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赵成那个小人气的吐血!不愧是我辈读书人楷模。”
“是极,是极!方兄那引据经典的能力,当真是随手拈来让我等好生羡慕。”
“方小哥说的也对!我等虽然落榜!但也不是那秀才好欺负的。”
方言和父亲对着周围的读书人连连拱手道谢。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和父亲还要去寻领队交钱,不然等下开拔了。我们两个怕是要走回江陵去了。”
方言说的没错。
在这个时代,只有少部分有钱人的家中会养马匹驴子。
这次回到江陵,恐怕要走十天半个月的。
他们父子二人没有代步的牲畜,只能找领队去“搭车”。
那些专门跑商的领队,除了带些货物之外,也会顺道载些人。
父子二人可不想就这样跟着商队,从武昌走回到江陵去。
好几百里路呢!方言可不想受这个罪。
万一老爹走路走多了走的腿瘸了?那三年后还怎么去赶考?他还怎么当官二代?
为了老爹!也是为了自己。这个钱必须出。
在落榜士子们略带敬佩的目光中,方言拉着老爹方先正挤出人群,直奔车队前方。
风卷着雪沫子,抽在脸上生疼。
前方,一个身影格外扎眼。
那人半靠在辆堆满货物的板车辕上,身形干瘦却像根绷紧的弓弦。
破旧的羊皮袄裹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军服痕迹。
脸上沟壑纵横,一道狰狞的旧疤从眉骨斜拉到嘴角,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扫视着混乱的车队。
这就是领队?果然是个不好惹的老兵!
方言心里打了个突,但想到要走几百里路,硬着头皮上前。
“老丈,”方言尽量让声音显得老成些,“回江陵府,搭车,两个人,啥价?”
老兵眼皮微微一睁,上下扫视着方言和方先正二人。
二人仿佛在他眼中被剥光了一般被巡视。
他语气带着一丝打趣的说道。
“你们可是刚刚那吵闹的主角?方先正,方言?”
方言有些疑惑.只是搭个车而已。这老丈怎么还问到他们的名字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对于方言的回答,老丈只是眉头轻挑。
“不如何!”
接着他从鼻孔里哼出一股白气:“一人,三百文。到江陵城外十里铺。包送到方家村,另算。”
“三百文?!怎么比平时贵了一百文!?”
方言的疑问很快就迎来老丈的白眼。
“平时是什么天气?现在又是什么天气?能比吗?”
方言看着周围飘散的雪心里飞快盘算。
他们刚在面摊花了不到十文,这车费简直是割肉!但他脸上不露声色。
“老丈,您看,我们父子俩,就这点家当。”方言拍了拍老爹背上那空了大半的书箱,“挤挤就成,便宜点?二百文一人?”
老兵终于撩起眼皮,那刀子似的目光在方言冻得发青的小脸和方先正那身明显不合时宜的绸衫上刮过。
他看到了方先正眼神里的窘迫和读书人的气质,也看到了方言那破旧单薄却努力挺直的脊梁。
“哼,读书人的鬼心思就是多!”老兵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方先正脸一红,刚要开口,方言抢道:“哪怕是读书人,财米油盐不都是自己辛苦赚来的?老丈何苦歧视读书人?”
老兵又哼了一声,目光在方先正身上那件为了赶考置办的锦袍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方言那双破鞋上。
“不错!孝心可嘉!”
“二百五十文一人。”老兵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疑,“爱坐不坐。要步行跟着,一百文一人,管路上劫匪不敢动你们。”
方言心里飞快权衡。
坐车!必须坐车!老爹这身子骨走几百里?
开玩笑!他咬咬牙,从怀里小心摸出那沉甸甸的碎银。
“成!五百文!两人!坐车!”方言递过银子,心都在滴血。
老兵接过银子,掂了掂,又看了看方先正那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再看看方言那强装镇定的肉疼表情。
他嘴角那道疤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数出找零,塞回方言冰冷的小手里。
“挤后头那辆板车去。”老兵用马鞭指了指车队中段一辆堆着麻袋的板车,“别磨蹭,雪大了不好走。”
“哎!谢谢老丈!”方言如蒙大赦,拉着方先正就往板车跑。
那板车堆满了麻袋,只在角落勉强腾出点空位。
车把式同样是个穿着军服的汉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前来。连忙挪开屁股为两人腾了个座位。
方言先把老爹推上去坐稳,自己才费力地爬上去,把书箱紧紧抱在怀里,缩在麻袋和父亲中间。
板车冰冷硌人,风雪依旧呼啸。
在他们刚刚坐上。那汉子就低头对着方言说道。
“小哥!你们真厉害啊。你们是怎么让我们队长降价的?”
“自从我们从边军退下来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队长给别人降价!”
对于旁边壮汉的疑问。方言有些不可思议。
不就是上车讲个价吗?至于这样让你们大惊小怪的?
边军退下来的?
看这老头将近五十的年龄,这老头居然还是一个百战老兵?
方言:“你们队长以往不讲价的吗?”
那汉子回应到:“据我所知,那些想要占便宜的,都被我们队长揍的妈都不认识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之上露出一丝有趣的表情。
方言看着远方那留着刀疤脸的老丈不由的升起一股冷汗。
还好刚刚他没有和这老兵起冲突,要是真的起了,他可不敢保证老兵会像赵成那样用嘴巴讲道理。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能被打的没理。
不管如何,他和父亲终究是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方言长长舒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闭目养神的老爹,又摸了摸怀里剩下的铜板和碎银。
银子,还剩不少。
回家的路,总算能少遭点罪了。
只是这钱...花得真快啊。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默默叹气:爹啊爹,下次赶考,您老可千万争点气吧!儿子这哪里是在啃老啊!简直爹你在啃儿啊!!
回到家中,一定要好好敦促爹去读书。一刻不能让他放松。
这种落榜的经历,方言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