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阳光勉强穿透立县上空一层薄薄的灰霾,给老旧城区笼上了一层病态的淡金色。
戚雨又是一夜无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那个不断重复、愈发清晰的噩梦,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她不能再等待,不能再被动地接受那些零碎而不祥的信息。
根据她在网上艰难搜刮到的零星信息,拼凑出王浩和刘晓宇最后被确认看见的地方城西的青少年活动中心附近。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
活动中心坐落于立县的老城区,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
周围环绕着大片等待拆迁的旧居民楼,墙体斑驳,窗户空洞,偶尔有零星几家顽强营业的小卖部或五金店,也大多门庭冷落。
几条商业街也显得萧条,招牌褪色,行人稀疏,与县城另一头逐渐兴起的新区形成鲜明对比。
戚雨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戴着顶鸭舌帽,假装成一个周末随意闲逛的市民,慢悠悠地活动中心周边踱步。
她的目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锐利而迅速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街道的布局、巷道的走向、建筑物的死角、以及……活动中心后面那一片看起来缺乏打理、显得有些阴郁的小树林。
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那片树林——树木歪斜,枝杈扭曲,地上积着厚厚的枯叶——与她梦中那个恐怖场景的背景,有着令人不安的、模糊的相似性。
她状似无意地绕到活动中心后方,趁四周无人注意,一闪身,拐进了林子的边缘。
一进入树林的范围,空气似乎瞬间变得凝滞、潮湿起来。
周围异常安静,连常见的鸟鸣声都稀稀落落。
戚雨放慢脚步,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她法医的本能在血液里苏醒、叫嚣。她的目光如同探针,仔细地扫过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旁边的每一簇灌木丛。
被异常踩踏过的草丛、泥地上模糊难辨的拖曳印记、甚至是被随意丢弃的一个矿泉水瓶任何微小的不寻常,都无法逃过她的审视。
她的感官高度集中,仿佛能听到泥土下细微的蠕动声,能闻到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刻意掩盖的异常气息那不仅仅是腐烂树叶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点难以名状的、令人本能排斥的甜腥气。
在一棵歪斜的老槐树下,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树根附近的一片泥土,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湿润和松散,像是近期被什么东西粗暴地翻动过,又草草掩埋。
痕迹很新,不像是动物刨挖所能造成。
戚雨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蹲下身,强压下胃部因那莫名甜腥气而引起的不适,仔细查看。
在那略显松软的泥土中,一个微小的反光点抓住了她的视线。
她屏住呼吸,用手指小心地拨开表面的浮土——那是一小块边缘锐利的不规则蓝色塑料碎片,像是从某个更大的物体上硬生生断裂下来的。
颜色……与她梦中所见、以及档案记载中王浩所穿的蓝白运动鞋的蓝色部分,极为接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她的脊背。
她迅速从随身挎包的隔层里取出一次性乳胶手套和一个小小的透明证据袋——这是她过去职业留下的、深入骨髓的习惯,此刻竟真的派上了用场。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小心地用镊子夹起那块碎片,放入袋中封好。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证物,试图从泥土中寻找更多线索时。
沙…沙…
一阵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的林间小径上传来。脚步声很重,踩在落叶上,发出有规律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戚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以惊人的速度将证据袋塞进口袋,扯下手套一并塞入,随即迅速站起身,假装正在系鞋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一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的男人从树影后转了出来。
他的身材算不上高大,但很结实,帽檐压得有些低,遮住了部分眉眼,但投来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警惕,牢牢锁定在戚雨身上。
“女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平直,缺乏起伏,“你在这里做什么?这片林子不对外开放,有提示牌的。”
戚雨直起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甚至略带歉意的微笑,心脏仍在狂跳:“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牌子。我是县中的老师,周末出来散散步,看这片林子挺清幽的,就走进来看看。”她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
保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中的审视却丝毫未减。他上下打量了戚雨一番,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干涩:“这里最近不太安全。您还是去别的地方散步比较好。”
“不太安全?”戚雨顺势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和一丝担忧,“怎么回事?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她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取一点信息。
保安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幼稚的问题。他压低了些许声音,但那声音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沉:“这附近最近老有些陌生面孔转悠,神出鬼没的。而且……唉,反正不太平。为了您好,还是快回去吧。”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劝诫,但那眼神深处,却似乎隐藏着一丝别的、更复杂的东西,像是警告,又像是某种试探。
戚雨点点头,脸上保持着感激的表情:“好的好的,谢谢您提醒,我这就走。”她不敢再多问,转身沿着来路向外走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直到她彻底走出那片小树林,重新站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那道目光似乎才缓缓消失。
那天夜里,戚雨又一次被拖入了那个深渊般的梦境。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片段。一切感官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发指,甚至扭曲变形,充满了非人的恐怖。
那双蓝白相间的运动鞋在林中疯狂奔跑,每一次踏地都溅起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黑色泥点。周围的树木枝杈扭曲蠕动,如同无数挥舞的、干枯的黑色触手。
奔跑者的喘息声不再是单纯的人类恐惧,其中混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非理性的呜咽和嘶嘶声,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耳膜上刮擦。
然后是天旋地转的颠簸。扛着她的那个存在,呼吸声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欢愉。那倒悬的视角剧烈摇晃,整个世界都倾斜、扭曲。
然后,那个纹身出现了!
在月光的照射下,右臂肘部内侧的那个图案无比清晰地烙印进她的意识那条蛇!它不再是简单的缠绕,它的每一片鳞片都仿佛在蠕动,闪烁着油腻的、非自然的光泽。蛇头高昂,嘴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张开,露出的不是信子,而是无数细微的、蠕动着的黑色须触!
被抛入土坑。冰冷的、湿滑的泥土劈头盖脸地落下,每一铲都带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恶意。泥土仿佛具有了生命,蠕动着向她\/他包裹而来,试图钻入五官……
而在最后,意识即将被彻底埋葬的黑暗彻底吞噬前的一刹那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在那污浊的绿色月光下一闪而过!
看不清具体五官,只能捕捉到一个极其扭曲、充满了非人恶意的表情轮廓,和一双……一双仿佛没有任何眼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疯狂黑暗的眼睛!
“嗬——!”
戚雨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全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颤抖着手打开台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部分黑暗。
真受不了!戚雨觉得自己要猝死了!这些梦境的恐怖真的要命。
她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速写本和铅笔,凭借记忆中那清晰到恐怖的形象,迅速而精准地在纸面上勾勒起来。
铅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很快,一个图案逐渐显现扭曲蠕动的蛇身,缠绕着一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匕首。
这是一个独特的、充满邪异和美感的图案。绝不可能是什么大众化的纹身设计。
她看着纸上的图案,仿佛能听到那蛇头发出的、无声的疯狂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