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的认罪,为“娃娃机碎尸案”的侦查工作画上了一个阶段性的句号。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进入了更为繁琐却也至关重要的后续流程。
立县警察局刑侦科办公区内,通宵达旦的紧张气氛缓和了许多,但忙碌依旧。结案报告的准备、证据链的最终梳理与固化、法律文书的撰写、与检察机关的对接……大量细致的工作需要完成。
江牧宇主持召开了案件总结会。会议上,各小组汇报了最终的调查结果,所有证据均指向赵铭,形成了无可辩驳的完整证据闭环。彭修杰出席了会议,听取了汇报,对专案组全体成员的高效工作给予了高度肯定,并指示要尽快完善所有材料,移送检察机关提起公诉。
戚雨作为刑事顾问,也需要提交一份详细的案件分析报告,重点阐述她的推理过程以及对凶手心理的侧写。她在报告中如实记录了自己获取的线索,以及这些线索如何引导调查方向,最终与客观证据相互印证的过程。这份报告将成为案件卷宗的重要组成部分。
技术队和高文博的法医中心则忙于出具最终的、具备法律效力的鉴定报告。对老宅分尸现场提取的所有生物检材的dNA比对确认;对电动切割工具上的血迹和组织残留与苏晴dNA的同一认定;对木雕上指纹、尼古丁残留的精确分析;对香薰精油成分的色谱比对;对那部老式手机和SIm卡的技术恢复数据……每一份报告都需要严谨再严谨,确保在法庭上无懈可击。
郜凯风等人负责整理所有的询问、讯问笔录,尤其是赵铭的认罪口供,需要逐字核对,确保其自愿性和合法性。同时,他们也需将案件的最终进展,以适当的方式通知受害者家属——苏晴远在外地的父母。
通知受害者家属的过程总是沉重而艰难的。电话那头传来的崩溃哭声和难以置信的质问,让即使是郜凯风这样性格开朗的刑警,也心情沉重了很久。他们能做的,就是保证将凶手绳之以法,给悲痛中的家属一个最起码的交代。
林姝作为案件的重要关系人和受害者挚友,也被正式告知了案件结果。当江牧宇和戚雨在接待室向她说明情况时,林姝的反应复杂难言。她先是沉默,然后是无法抑制的失声痛哭,为苏晴的惨死,也为这段彻底破碎的友谊和爱情。她哭得几乎虚脱,口中反复念叨着“为什么会这样”、“都是我不好”之类自责的话语。
戚雨安静地陪在一旁,递上纸巾,没有过多安慰。这种巨大的创伤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平复,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林姝的情绪稍微稳定后,表示会配合后续可能需要的出庭作证等事宜,然后如同失去魂魄般,在一位女警的陪同下离开了警局。她需要时间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重新构建自己的生活。
赵铭被正式批准逮捕,关押进了看守所,等待他的将是故意杀人罪的指控。他的公司在他被捕后迅速与他进行了切割,他的职业生涯也随之终结。一个原本拥有大好前途的建筑设计师,因情感的扭曲和极端的行为,彻底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案件的公开通报由警方新闻发言人统一发布,简要说明了案件已破获,犯罪嫌疑人已被抓获,并感谢了市民的关注与配合。通报避免了过于血腥的细节,主要旨在平息社会恐慌,稳定公众情绪。
随着主要工作的陆续完成,刑侦科终于恢复了往常的节奏,虽然仍有其他案件需要处理,但“娃娃机碎尸案”带来的高压状态已然解除。
这天下午,彭修杰特意在办公室里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内部总结会,没有外人,只有专案组的核心成员。
“这次案子,大家都辛苦了。”彭修杰看着眼前一张张带着倦容但眼神坚毅的脸,语气诚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获如此恶劣的案件,体现了我们立县刑警的战斗力。牧宇指挥有力,调度得当。戚顾问的关键性判断和洞察力,再次证明了其不可替代的价值。技术队、法医中心、还有每一位在外奔波排查的同志,都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向局党委为各位请功。这个案子的成功侦破,对我们整个队伍都是一次重要的锤炼和肯定。”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轻松的掌声和些许交谈声。多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些许慰藉。
散会后,江牧宇走到戚雨身边。
“这次又多亏了你。”他说道,语气是同事间的认可,“没有你提供的那些……方向和细节,我们可能还要在迷雾里摸索更久。”
“这是我份内的工作。”戚雨平静地回答,“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后续的报告和可能出庭的事情,还要再麻烦你。”
“应该的。”
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便各自去忙手头剩余的工作。他们都是务实的人,过多的客套并无必要。
傍晚时分,戚雨终于处理完了大部分需要她完成的文书工作。她感到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她收拾好东西,和还在加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离开了警局。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柒月民谣酒吧”。
这个时间,酒吧刚刚开始营业,客人还不多。舒缓的民谣音乐在空气中流淌,暖黄色的灯光,原木的桌椅,营造出一种与警局截然不同的安宁氛围。
叶少柒正在吧台后擦拭杯子,看到戚雨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
“结束了?”她关切地问,上下打量着戚雨,“脸色还是不好看,累坏了吧?”
“嗯,差不多了。”戚雨在吧台前坐下,接过叶少柒递过来的一杯温水,“就是有点累。”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清淡的。”叶少柒说着就要往后面的小厨房走。
“不用忙了,柒柒。”戚雨叫住她,“我坐会儿就好。”
叶少柒看着她眼底的青色,心疼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她陪在戚雨身边,安静地坐着。她知道,戚雨此刻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这种无需多言的陪伴和这片能让她放松下来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酒吧的门被推开,江牧一走了进来。他穿着便服,显然是刚下班就直接过来了。他的目光在酒吧内扫视一圈,很快落在戚雨身上。
他走到吧台前,对叶少柒点了点头,然后在戚雨旁边的凳子坐下。
“哥说你这边差不多了,让我过来看看。”江牧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口中的“哥”自然是指江牧宇。
“没什么事了。”戚雨喝了一口水,“就是后续一些文书工作。”
“心理负荷也不小。”江牧一看着她说。他作为前心理医生,很清楚接触这种恶性案件对经办人员,尤其是像戚雨这样感知敏锐的人,会造成怎样的心理压力。
“还好。”戚雨简短地回答,不欲多谈。
江牧一也没有再多问,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存在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持。他点了一杯苏打水,偶尔和叶少柒低声交谈几句。
戚雨慢慢地喝着水,听着耳边的音乐,感受着身边朋友无声的关怀,紧绷了许多天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案件的血腥、凶手的残忍、林姝的泪水、苏晴父母的悲恸……这些画面依然会在脑海中闪现,但此刻,它们被酒吧温暖的氛围和朋友的陪伴稍稍隔开,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叶少柒问道,“好好休息几天吧?”
“嗯。”戚雨点点头,“局里也让我休个短假。可能会出去走走,暂时离开立县几天。”
“应该的。”江牧一接口道,“换个环境,放松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
“谢谢。”戚雨看向他,轻声说道。
在酒吧坐了一个多小时,戚雨感觉恢复了一些精神。她起身告辞,叶少柒和江牧一都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叮嘱她好好休息。
走出酒吧,夜晚的空气清凉。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戚雨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对于苏晴和她的家人,是永远的痛苦;对于林姝,是难以愈合的创伤;对于赵铭,是法律的严惩和人生的终结;而对于她自己和立县警局,则是又一起被归档的重案,以及随之而来的经验与反思。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尘埃落定,生活还要继续。她需要这段假期,来清空积累的负面情绪,重新积蓄力量,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下一个挑战。
她迈开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身影逐渐融入立县的夜色之中,坚定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