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子开上通往凌家老宅的盘山公路时,两旁熟悉的郁郁葱葱的树木,甚至远处山峦的轮廓,都和她记忆中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丁浅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惊讶:
“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四年,足以改变太多人和事,可这条山路,这片山林,却仿佛被时光遗忘,固执地保持着原貌。
凌寒目光深沉地看向她,平静的说:
“这四年对我来说,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但对它们来说,不过是几个春秋,弹指一挥间。”
丁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
她故意调侃:
“哇哦~还得是我们寒寒哥哥,说出来的话真tm有深度!哲学家啊!”
凌寒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屈起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
“又讲脏话。”
丁浅捂着额头,立刻换上一种矫揉造作的腔调,拖长了声音道歉:
“骚凹瑞~ 人家下次不敢了啦~”
他无奈地摇头失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车子继续沿着盘山路向上,离那座象征着权力、规矩,也即将迎来一场无声风暴的老宅,越来越近。
凌寒看着她靠在车窗边,云淡风轻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一阵密密的酸疼。
她表现得越是不在乎,越是轻松,他心里就越是难受。
她选择他,就意味着她必须强行压下自己的棱角,忍耐他母亲曾经施加的一切。
这对如今性情大变、骨子里愈发桀骜不驯的她来说,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他几乎能预见那压抑的怒火在她心底堆积,最终可能引发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崩溃。
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可此刻,将她推入这境地的,恰恰是他自己。
是他的身份,是他无法割舍的血缘亲情带来的复杂局面。
他伸出手,轻轻覆上了她放在腿上的手背。
“浅浅,对不起。”
丁浅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沉重的情绪。
她依然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只是用另一只手,反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背:
“少爷,我尽力。”
车子缓缓驶入凌家老宅那气势恢宏的大门,最终在主楼前停下。
早已接到消息的凌叔亲自等在门口,看到他们下车,脸上露出了慈祥而欣慰的笑容。
“少爷,丫头,回来了?”
凌叔的目光在凌寒和丁浅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笑意更深了些。
丁浅乖巧地点头回应:
“凌叔,很久不见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来吧,外面晒。”
凌叔侧身让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往客厅方向瞟了一眼,便识趣地下去吩咐厨房准备午餐。
在玄关处,凌寒自然地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丁浅脚边。
丁浅低头看去,那是一双熟悉的、毛茸茸的卡通拖鞋,颜色有些旧了,但很干净。
她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这是?”
凌寒直起身,打趣的说:
“嗯,丁小姐当年唯一愿意‘宠幸’的御用鞋履。我可不得好好保管着?”
那是他们住在公寓的时候,她总喜欢赤着脚走来走去,他怎么说都不听。
最后硬是拉着她去了商场,非要她挑一双愿意穿,她当时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双幼稚的拖鞋。
没想到,四年过去了,人事全非,连他们都差点生死相隔。
这双她早已遗忘的、微不足道的拖鞋,却被他从曾经的公寓里带了出来,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这里。
她扯了扯嘴角,用调侃掩饰那一瞬间的动容:
“凌大少爷这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旧拖鞋也舍不得扔?”
凌寒瞥了她一眼,懒得理会她的调侃:
“少贫。只是那些年,看着它们还在,心里多少有点盼头。总想着,万一呢?万一哪天,你会回来呢。”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看,这不真把你给盼回来了。”
丁浅沉默了。
所有伪装出来的尖刺和调侃,在他这番平静却重若千钧的话语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默默换上了那双拖鞋。
毛绒温暖的触感包裹住微凉的脚趾,熟悉得让人想落泪。
凌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她换好鞋的瞬间,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牢牢牵住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一步步走向灯火通明的客厅。
客厅一如既往的宽敞奢华,巨大的水晶灯投下明亮的光线。
在最为醒目的主位沙发上,一位衣着华贵、仪态端庄的妇人正襟危坐,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不是凌母,还能是谁?
凌寒牵着丁浅的手走了过去,语气平静地叫了一声:
“妈。”
而丁浅,则只是随着他的脚步停下,随即微微颔首,算是全了最基本的礼数。
凌母:“嗯,回来了?坐吧。”
凌寒拉着丁浅在另一边的沙发落座,他还特意的坐在了两人的中间。
凌母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抬起眼,打量着凌寒:
“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李医生怎么说?”
凌寒:
“已经无碍了,让您费心。”
凌母开始和凌寒拉起家常,言语间,完全将旁边的丁浅当成了空气。
他一边应着母亲询问,一边下意识地关注着身边的丁浅。
然而,她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戾气、阴沉,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不悦都看不到。
在凌母刻意忽视她的氛围中,她只是松开了凌寒一直握着她的手,靠进了柔软的真皮沙发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目光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宽敞的客厅里打量。
嗯,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凌寒将丁浅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讶异之余,也微微松了口气,她根本不在乎凌母的无视。
凌母和凌寒聊了一会,像是终于确认他伤势无碍后,目光才移向他身边的丁浅。
凌母的视线毫不客气地在丁浅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她那双过于明亮、甚至带着点野性的眼睛上。
半晌,她才开口,语气疏离:
“丁小姐,好久不见。”
丁浅听到她的声音,收回打量的目光:
“不算久。在医院走廊上,不是刚见过么?”
“那天果然是你。变化太大,我都没认出来。”
丁浅懒得跟她玩这种文字游戏,她目光直直地看向凌母,语气干脆利落:
“寒暄就不必了,拐弯抹角也挺累的。凌夫人,我还是更习惯您有话直说的样子。”
一如当年,她直接告诫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一如当年,她将那张五百万的支票甩在她面前,让她离开她的儿子。
丁浅的态度,直接将两人之间那旧怨旧恨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明面上。
凌母被丁浅这毫不客气的态度噎了一下,语气更冷了几分:
“许久不见,丁小姐倒还是那么……硬气。”
丁浅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句“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