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临远心脏狂跳，强压忍住想颤抖的冲动，缓缓侧过脸。
他对上了两只眼睛。
右眼近在咫尺，毫无光亮，如同深潭般死寂。
左眼空洞无神，一道竖疤贯穿整只眼，狰狞醒目。
叶宁竟然把纱布拆了，被毁掉的半张脸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仰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临远。
临远能闻到叶宁身上浓重的药味。
他强迫自己冷静，直视那只执拗的右眼。
“叶小少爷，” 临远随便说了一句来转移话题，“穿着睡衣到处跑，不怕着凉吗？”
“不冷的。” 叶宁声音轻飘飘的。
【临远哥哥真好…他是在关心我会不会着凉吗？他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临远：……
主角受的演技真是登峰造极，他随口一说还能被这么解读。
敬业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叶宁阴森地盯着临远，执着追问：“临远哥哥，为什么要突然返航呢？宴会不是还没结束吗？”
临远不耐道：“我想干什么，需要向你汇报？叶宁，我和你很熟吗？”
他微微用力，想让肩膀从对方的下巴下移开。
当然，临远失败了。
叶宁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装可怜。
他只是稍稍抬起下巴，放轻了声音，语调软得像是能掐出水：“可是…临远哥哥，我们订过婚了呀。虽然只有一天，但也算当了一天的……”
“已经解除了。” 临远立刻打断他，“别和我扯上关系。”
叶宁不甘心，张着嘴想说什么，余光无意间瞥了眼旁边，这才发现现场还有其他人。
赛车手和佟正已经在一旁尬站了半天。
叶宁嫌弃得不行，像是在怪他们打扰了自己的二人世界。
没过两秒，他又想起来这两位好像是自己的后宫来着，有必要维持一下善良柔弱、人见人爱的形象。
叶宁瞬间变脸，退开半步，眼神羞涩：“啊…佟哥哥，允哥哥…你们也在啊…”
【哥哥们都在这里，是担心我才过来的吗？大家都好关心我…】
临远：？
赛车手和佟正齐齐呆滞了一下，差点没跟上节奏，赶紧表演。
佟正：“小…小宁，你穿这么少，还是…还是注意保暖。”
赛车手也附和：“对啊对啊，小宁，晚上风大，你、你冷不冷啊？要不…要不回去加件衣服？”
两人笨拙地嘘寒问暖，但只是嘴上说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川剧大师都没主角受快，居然有人变脸速度超越荷官，真是难得。”
“主角受真强吧，这表情管理，这情绪切换，秒杀一众流量明星。”
“说真的，第一次觉得开后宫也是个技术活，维持这么多人设不崩盘，真是辛苦叶宁了。”
“哈哈哈哈快看赛车手和佟警官笑死我了。”
“原来赛车手姓允吗？好像一直没怎么听他全名叫啥…”
“允工具人实锤，马上就要沦为专职司机，带着大佬们上演京城飞车了，悲。”
佟正和赛车手尽职尽责地扮演角色，围着叶宁好言相劝。
“…小宁，呃，现在离回到京城码头还…还有很久，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佟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虽然还是很生硬。
赛车手连忙点头：“对啊对啊！我们小宁这细胳膊细腿的，身子又刚好，怎么能一直在这风口里待着呢？快回去，快回去！”
叶宁心思不在这两人身上，随口应着“我没事的”、“我可以的”，视线就没从临远身上移开过。
临远心中烦躁更甚，这boSS的难缠程度远超预期，目前根本找不到对付他的方法。
他面上不显，只是轻哼一声，斜睨着叶宁，用上了最直接的嘲讽：“叶小少爷这般金贵，还是别和我呆在一起为好。免得我不小心又把你推下海了。”
这话戳破了叶宁最后的坚持。
叶宁咬着下唇，深深地看了临远一眼，居然真的放弃了纠缠，佟正和赛车手一左一右地护送回房。
眼见终极大boSS终于离开，临远暗自松了口气。
周遭安静下来。
原本聚在一楼的客人们，见没了热闹可看，也不愿干等，各自散去。
偌大的一楼大厅，转眼间只剩下临远一人。
吊灯投下光亮，地板反射出他的身影，唯有窗外的海浪声陪伴着他。
很奇怪，海风明明被隔绝在外面，一丝也吹不进来，可临远的发丝，却像是被吹动了一般，丝丝缕缕地黏附在皮肤上。
他静立着，忽然轻声开口。
“先生，现在几点了？”
临远懒得去看系统面板，只想听听那个熟悉的声音。
“晚上九点了。” 莫无书几乎是秒回。
“嗯…我刚刚…有件事没来得及和你说。”
莫无书有点紧张，问：“什么事？”
“我要主动失忆。”
临远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
“等接到侦探，全城Npc开始异变之后，我和她，会选择主动失忆，彻底回归副本初始人设，重置ooc状态，让异变停止。”
一想到关于游戏的事就有概率失忆…
绝不仅仅是系统附加的隐藏规则，肯定是有原因，有理由的。
这一定和副本的核心息息相关。
既然是副本内部机制，就有办法解决。
临远语气变得格外认真：“所以，先生，我会变成这个副本里的‘临远’，一个恶毒反派。
我会忘记所有计划，忘记自己，忘记队友，忘记你。”
临远挤出一点笑意，笑意却未达眼底：“到时候…我需要先生来找我，帮我唤醒记忆。”
“我…”
莫无书顿住了。
等到窗外又拍过五道浪花，声音才再次响起：“我会的。我一定会找到你。”
“先生这么厉害，” 临远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许，“我相信你。”
“好。” 莫无书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的。”
海面的黑暗被打破了，泛起点点涟漪。
天空飘起了小雨，雨丝在探照灯中穿梭。
不知是时间过的太快，还是游轮的速度太快。
临远感觉自己并没有等太久，伴随着一阵悠长的汽笛声，船身传来轻微的震动。
游轮驶入京城港口，靠近灯火通明的泊位。
一群下属匆匆赶来，与港口人员对接。
舷梯被放下，入船口的舱门在缓缓开启。
京市的雨，与海上截然不同。
是汽车尾气、混凝土与柏油路面的味道。
助理来到临远身侧，撑起伞。
“临少。”
临远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应着：“嗯，走了。”
在离船前，他不忘给伊藤茜发了条消息：
【临别总是遥远】：回来了，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