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四,良辰吉日,三公主谢涔音大婚,谒奉先殿祭告列祖列宗,向帝后及宗亲行八拜礼。
九龙四风冠上珠翠轻颤,谢涔音身穿着翟衣跪地俯拜,语有哽咽:“安成拜别父皇,母后。”
丽嫔站在人群中,眼含热泪却是满目欣慰,她的涔音也出嫁了。
“我儿琼枝玉叶,可比皎皎明月,崔家二郎亦是恭顺谦和。”谢旲眼眶微红,亲手牵起谢涔音嘱咐道:“当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想来不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天子之尊,嫁女儿就没有不哭的。
谢清予不知为何鼻尖也有些发酸,视线转了两圈,不由自主地落在嘉嫔身上。
这样美的凤冠霞帔,那个姑娘永远也穿不上了。
嘉嫔今日穿着一身香叶红的宫装,云肩上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芙蕖,此刻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只是眼角有清泪划过,又在无人看到的瞬间慌忙揩去。
大喜的日子,哭了不吉利。
公主大婚,吏部礼官至驸马府宣读诰命,赐朝服及仪从,再于宫门迎接公主仪仗。
到了傍晚,饿得头晕眼花的谢涔音终于坐到了新房中,一把丢掉团扇长出了一口气:“再不给我一口吃的,我就要饿死了。”
迎春连忙呸呸了几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诸天神佛勿怪。”
谢清予接过紫苏递过来的桂花团子,捻起一颗递给她:“你且忍耐一会儿,待驸马来了喝过合卺便可以更衣了。”
吉服繁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快去将人叫来。”谢涔音张嘴衔过,两口就咽了下去,这么丁点儿大的团子,她现在能吃二十个。
谢清予失笑,又喂她一颗:“尽管去吧,好叫旁人都知晓你对驸马急不可耐……”
谢涔音回过味来,面色如霞,又羞又恼,:“你浑说,我哪有……”
只是这脸越加红了,像是要滴出血来。
果然,恋爱还是要看别人谈。
谢清予握住她的手:“皇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肉麻死了。”如此说着,谢涔音却没抽回手反是将她揽在怀里:“阿予……”
有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迎春忙去开门,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提着食盒笑意吟吟道:“小的奉驸马之命给公主送点吃食,里面还有煨好的参汤,驸马稍后就来。”
迎春笑着接过:“有劳。”
“皇姐方才想说什么?”
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谢涔音有些别扭地松开手:“左右你也是不听的,我懒得说了。”
迎春偷偷笑了一声,将食盒打开:“驸马爷真是体贴,都是公主爱吃的点心。”
“我去寻长乐了。”
在大周,公主成亲后一般住在公主府,驸马亦然,并不是像某些朝代那般成婚后依然住在皇宫。
此时府内正大摆筵席,热闹得很呢。
谢清予带着紫苏穿过连廊,一转过弯就被端着清酒的婢女撞了个满怀,胸前湿了一片。
那婢女一见她头上凤衔牡丹的步摇,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冲撞了公主,求公主恕罪。”
谢清予低头看了看,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这叫什么?
这叫古言经典桥段。
下一步就该引着她去更衣,然后和某男子同处一室,顺便再点个催情香,最后被宾客撞破,声名扫地。
光是想一想,她都已经快要笑出声来。
酒香扑鼻,可惜浪费了。
“宾客往来,如此冒失,你有几个脑袋。”紫苏又气又恼,拿出手帕替谢清予擦了擦,可酒渍明显,半点作用也无。
那婢女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断磕头:“奴婢知错了,求公主开恩。”
谢清予抬手打断她:“罢了,本宫体弱,懒得折腾了,差人去同长乐说一声。”说罢竟是转身就走,准备打道回府。
明知山有虎,那就不上山。
见招拆招?
不想拆,懒得动。
然而,一盏茶后。
谢清予站在马车前,眉头紧拧:“什么叫做人不见了?”
“李夫人说酉时有宫人来寻长乐小姐,说是公主您找她,可方才奴婢差人去了李夫人才知晓长乐小姐并未同公主在一处。”
李长乐不见了快一个时辰了。
谢清予紧了紧牙关,眼底闪过厉色。
“回去。”
对方特意选在谢涔音大婚之日,甚至利用李长乐让她不得不入局,不仅是想毁了她,更是想让谢涔音乃至丽嫔同她反目。
和她有此深仇的,除了耿邕,她想不出第二人。
李长乐失踪之事不能声张,谢清予忍着怒气一路赶到后院,李夫人已经急得快维持不住体面了,偏又不敢让人瞧出端倪。
今日公主府外男众多,人多眼杂,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不敢去想。
谢清予扶住她宽慰了两句,又让紫苏悄悄去找谢涔音帮忙,自己则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等着消息。
对方想算计的是她,必然会找机会引她去该去的地方。
只是没过一会儿,她便觉得有些不舒服,脑袋有些沉,像是发烧了。
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谢清予咬了咬舌尖,眼底有些疑虑,犹豫了一瞬便追了上去。
那是李牧。
她不信耿邕为她准备的“狂徒”会是堂堂的永安侯府的公子,只是偌大的公主府亭台错落,曲径通幽,转眼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谢清予停下脚步,捂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去,四周虽挂着灯笼却再无人声传来。
很好,已经迷路了。
夜风中,一股浓郁的栀子香飘散而来。
“公主可是在找我吗?”
谢清予陡然回头,便对上了一双阴邪的眼睛。
郎卓勾起嘴角,一把扯过她将其紧固在怀里,捂住她的嘴轻声问道:“公主好似不认识我?”
眼前是张全然陌生的脸,眉骨很高,生得很是俊秀,若是不看那双眼睛只怕会以为是哪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谢清予抬手一个肘击,脱开钳制的一瞬就要喊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