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衍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纷杂的情绪,语气清冷中带着几分锋芒。
“我只是要让一切回归原位。你和徐朗淮本就不该有牵扯,更不该插足他和素律之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提及连将军时,语气里多了些沉重。
“他与素律自小就有婚约,虽未立下实契,可连将军对我梁家有恩,我梁衍不能让他唯一的女儿,被我的妹妹伤害,被你抢走夫婿。”
说着,他瞧着乐安那越发哀凉的神色,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语气渐渐平和。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省得你再执迷不悟,最后害人害己。”
乐安阖了阖眼,缓缓摇头,根本不想再听他这番说辞。
此刻的她,就像一朵枯萎的花儿,原本还有些生气,现在彻底蔫了下去。
她唇角勾起一个生涩的笑,鼻尖一酸,眼泪涌了上来,又艰难吞回。
“好一个,为了我好?”
她顿了顿,苦楚在口中蔓延。
听多了他口中的‘为你好’,心都麻木了,可泪还是不自觉的滑落下来。
“你所谓‘为我好’,就是我想要的,对我好的。你都……想方设法……把他们从我身边赶走。穗穗如此,母亲如此,连阿淮亦如此……”
瞬间,她泪水决堤,说话轻颤,不断抽泣。
“可素律想要的,你就千方百计,帮她‘原位’归还……”
“阿兄…………”
乐安再唤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梁衍从未听过的悲凉、妥协、失望和忍受。
从前她叫他‘阿兄’,最多是冰冷,不情愿,却从未像这般,似耗尽着力气,只剩一片荒芜。
乐安狠狠吸了口气,让自己能语气平顺,可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到底是谁的阿兄?在你心里,我就像是你的仇人?你为什么,总要毁掉我在意的一切?”
梁衍闻言,双眉紧拧,心头一紧,好似被重石击打一般。
虽她语气平静,可听在他耳里,却满是怨怼指责,扎得他心口发疼。
所幸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与愠怒。
“信是你写的,话是你说的,因都是你种下的,你在怪谁?”
他的黑眸瞬间如寒夜般阴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乐安,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乐安听得他这句话,像被抽走仅剩的力气,缓缓垂下头,神色悲哀沉默,喃喃自语。
“对……我还能怪谁,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写那样的信,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不该……我错了……”
片刻,乐安抬起头,眸子泪眼模糊望着肃然的梁衍,语气卑微祈求一般。
“那……阿淮会原谅我吗?”
梁衍看着乐安,泪水断了线般的哭泣,脸上满是脆弱与无助。
但他心里那半分怜惜,也被她的‘执迷不悟’熄灭了,竟生出几分不耐。
“阿淮不在这里,你不必在我面前这般。你那日傲然讥讽的样子去哪了?”
他不懂她这样是做给谁看,与那日她的反唇相讥,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是想扮可怜,叫他后悔这般做?
乐安怔愣,一瞬便苦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没想到,自己最后的卑微,在他眼里竟是惺惺作态。
梁衍到了嘴边的责骂,硬生生地忍了回去,但语气依旧自我。
“我是你兄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懂,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你刚醒,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罢,他不再看乐安一眼,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仿佛再多待一秒,他就会陷入她真假难辨的委屈与绝望中。
房门关上的那刻,乐安仿佛坠入深渊般,痛苦艰涩。
她猛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在里面。
压抑的哭嚎声从被子里传出,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伤心,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好不容易遇到徐朗淮,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幸福的微光,可偏偏又被梁衍毁掉。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一次次承受这样的痛苦?
黑暗中,她蜷缩在床榻上,哭声越来越大。
直到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声音,才在极致的疲惫与悲伤中渐渐昏睡。
——
几日后,沁芳院的红薇零星绽放,风吹摇摆,伴着残红落下。
像极了乐安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看似平静,实则蕴着无尽破碎与怅惘。
经过几日不休的心痛折磨,乐安总算能勉强将翻涌的情绪压在心底。
不再一想起徐朗淮,就泪如雨下。
只是眼底的疲惫与落寞,却掩不住。
她常常坐在窗边,望着院子发呆,一待就是大半日。
这日,梁宸特意来沁芳院寻她。
他知道乐安心情郁结,怕她闷在院子里憋出病来,笑着提议。
“阿瑄,跟我去醉未楼吃酒罢。那里新做了许多吃食,还来了几位胡旋舞极好的舞娘,我们去瞧瞧?”
乐安本不想出门,可耐不住梁宸的再三劝说,便应允下。
在红豆的伺候下,她换了身水蓝青绣竹纹的曲裾深衣。
那颜色本是清爽雅致,可穿在乐安身上,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两人刚走到大门不远处,便听得府外传来一阵马车停下的声响。
乐安抬眼朝府门望去,只见门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她心头猛地一紧,脚步瞬间停住,眸光紧紧盯着门外那一幕。
马车的车帘被轻轻掀开,粉紫色衣裙的连素律,从马车里探出身子。
她脸色红润,眉眼娇俏,显然病情转好,心情也很不错。
而徐朗淮站在马车下,一身深蓝绣翠云纹锦袍,衬得整个人更加沉稳卓越。
他往日脸上总带着温和笑意,此刻虽没那般笑意,表情淡然,动作却极轻柔地扶着连素律下了马车。
连素律顺势将手搭在徐朗淮的臂弯里,姿态柔弱,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眼神中满是依赖。
一瞬间,乐安的心口猛的被刺痛,那痛意蔓浮在她僵硬的神色之上,竟把之前努力压抑的痛苦难过,全都一涌倾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