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赚钱？”
王凯被林玄这没头没脑、却又无比严肃的问题问得一愣。他盯着林玄那张写满了“求知若渴”与“囊中羞涩”的脸，足足三秒钟，才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我的林大真人，您老人家终于想起这人世间还需要柴米油盐了？”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扶着桌子才没摔倒，“我还以为您靠餐风饮露就能活呢！”
玄灵子，或者说林玄，面色依旧凝重，丝毫没有觉得好笑。在他看来，探寻此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乃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关乎道途存续，岂能儿戏？
“王道友，休要玩笑。”他正色道，“贫……我观此界，衣食住行，皆需那‘人民币’换取。如今我身无分文，连修复元气、购买药材的资财都无，长此以往，恐大道难期。还望道友不吝赐教，有何快速、稳妥的谋生之法？”
王凯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上下打量着林玄，摸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嗯……你这刚来，一没学历二没经验，想找个正经工作估计够呛。去发传单？当服务员？搬砖？”他每说一个，就看一眼林玄那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样子，自己就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这小身板，估计干一天就得散架。”
林玄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发传单？莫非是施展“撒纸成兵”之术？当服务员？是类似客栈小二的行当？搬砖？此“砖”是何物，搬运它为何能换取资财？
此界凡人的谋生方式，竟也如此……难以理解。
“就没有……能发挥贫……我自身所长之法？”林玄试探着问道。他一身道医本事，炼丹、画符、针灸、推拿，难道在此界竟毫无用武之地？
“自身所长？”王凯眼睛一亮，“对啊！你会算命啊！刚才你对着手机都能掐诀，说什么安神法诀，唬得我一愣一愣的！就你这气质，这谈吐，去天桥底下或者大学城夜市摆个摊，给人看相算命，绝对有市场！”
“看相算命？”林玄微微一怔。此术他自然精通，相面、摸骨、测字，无一不精。在前世，这也是他游历人间时，换取盘缠的常用手段之一。只是……
“此等营生，在此界……合规否？不会被方才那‘神行小厮’（指外卖骑手）背后的势力，或者……‘城管’追捕？”他谨慎地问道。昨晚王凯给他普及现代常识时，曾提过“城管”乃市容管理者，对无证摊贩有生杀予夺之大权，听起来颇似前世的“衙役”。
“呃……这个嘛，”王凯挠了挠头，“理论上需要执照，但咱们可以打游击战嘛！夜市人多，流动性大，小心点应该没问题。再说了，你不是会法术吗？到时候真来了，你一个定身咒……”
“法力微末，尚不足以施展此类术法。”林玄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他现在这点魂力，点爆个手机都够呛，还定身咒？
“那就跑快点！”王凯一拍手，下了决定，“就这么定了！今晚我就带你去大学城夜市见识见识，先踩踩点，看看行情！工具我来准备，你就负责扮演好你的‘世外高人’！”
是夜，华灯初上。
大学城夜市人声鼎沸，各色小吃、饰品、衣物的摊位沿着街道两侧排开，空气里混杂着油烟、糖浆和年轻学子们的欢声笑语。光影缭乱，声浪嘈杂，对玄灵子而言，这简直是比魔音灌耳更可怕的“红尘劫”。
他穿着一身王胖子不知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略显宽大的灰色中式对襟褂子（王凯称之为“算命先生职业套装”），僵直地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面前铺着一块王凯带来的深蓝色绒布，上面用打印体写着“科学相面，指引人生”八个大字，旁边还画了个不伦不类的太极图。
“科学……相面？”玄灵子看着那招牌，嘴角微微抽搐。此界之人，当真古怪，既要玄学之玄妙，又要冠以科学之名。
“这叫与时俱进，增加可信度！”王凯在一旁低声指导，手里还拿着手机准备随时直播林大真人的“出道首秀”，“记住啊，气质！拿出你昨天说‘此物火气太重’的那种范儿！眼神要深邃，看人要看穿灵魂那种！”
玄灵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周遭嘈杂的环境，将心神沉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为了赚取购买药材的“灵石”（人民币），这点红尘喧嚣，他必须忍受。
起初，路人大多行色匆匆，偶尔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见林玄年轻，这摊位又过于“简陋”，并无人上前问津。王凯急得抓耳挠腮，玄灵子却老神在在，闭目养神，实则是在默默运转那《人体辉光气血运行总纲》，捕捉着空气中比宿舍区更加稀薄的灵气。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对学生情侣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女生似乎还在生气，男生则一脸讨好又无奈。
“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不在乎我的感受！”女生气鼓鼓地说。
“宝宝，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下次一定记得纪念日……”男生连连告饶。
两人路过摊位，女生瞥了一眼招牌，忽然停下脚步，扯了扯男生的袖子：“哎，你看这个，‘科学相面’，好像挺有意思的？要不让他看看，我们俩到底合不合适？”
男生显然不信这个，但为了哄女朋友开心，还是掏出了十块钱纸币（王凯定的开业优惠价），放在绒布上，对林玄说：“哥们，帮个忙，说点好听的，让她消消气就行。”
玄灵子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他没有去看那十块钱，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男生的面相，又看了看女生的气色。
“二位，”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并非命理不合，乃是近期水火失调之象。”
他指向男生：“你，印堂略显晦暗，山根（鼻梁）微有青筋，乃是肝火旺盛，思虑过度之兆，近日是否学业或社团事务繁忙，熬夜颇多？”
男生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是……是啊，快期中考试了，还有个项目……”
玄灵子又看向女生：“而你，双目微赤，颧部泛红，说话间气息稍促，乃是心火浮动，情绪不稳。是否常感心烦意乱，夜寐不安？”
女生惊讶地捂住了嘴：“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是睡不好……”
“此乃小事。”玄灵子淡淡道，“你二人需平心静气。你（对男生），少食辛辣，可用菊花、枸杞泡水代茶饮。你（对女生），睡前可热水泡脚，按揉掌心劳宫穴。相互体谅，自然云开月明。”
他这番话，结合了面相、中医理论与心理疏导，说得有理有据，比单纯说“天生一对”听起来靠谱多了。那对情侣面面相觑，脸上的怒容都消减了不少。
“好像……有点道理？”女生嘀咕道。
“谢谢大师！”男生倒是机灵，又掏了十块钱放下，拉着女朋友欢天喜地地走了。
开门红！
王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狂喜，对着手机直播间（虽然只有寥寥几个观众）低声道：“看见没！真大师！不是剧本！”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很快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来问学业。玄灵子观他眼神涣散，面色苍白，便知是气血不足，心神耗损过度。他让男生伸出手，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掌纹（实则感受其气血运行），说道：“勤勉有余，然方法有误。读书时当正襟危坐，意守丹田，每隔一个时辰，需目视远方，活动筋骨。另，可常食核桃、黑芝麻之物，补益脑髓。”
又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来问感情。玄灵子见她妆容精致，却难掩眼底一丝倦色，唇色偏白，便道：“你桃花缘佳，然自身气血有亏，易招致虚浮之缘。近期宜静养，多食红枣、桂圆，待元气充盈，良缘自现。”
他言语间，从不提怪力乱神，总是将问题归结到“气血”、“阴阳”、“心神”等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又带着玄学色彩的概念上，并结合一些简单可行的养生建议，显得既神秘又实用。
渐渐地，摊位前竟然排起了小队！
王凯收钱收到手软，脸上乐开了花。玄灵子虽然依旧表情平淡，但内心也稍稍安定。看来，此道在此界，确实可行。
然而，就在生意越发红火之时，玄灵子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人群，落在了一个站在不远处、静静观察了他许久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普通的夹克，身材精干，面色沉稳，眼神锐利如鹰。他站在那里，与周围喧嚣的学生格格不入，气息内敛，却又带着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玄灵子心中一凛。此人绝非普通路人！观其气度，似有官身，但又不同于寻常衙役（警察），其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的意味。
莫非是……“城管”中的高手？或是此界负责管理“玄学事务”的机构人员？
他不动声色，继续为面前的客人“看相”，但心神已经高度集中，暗中戒备。
终于，轮到了那个中年男子。他走到摊位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坐下，而是先拿起王凯打印的那张“科学相面”的招牌纸，仔细看了看，又放下。
然后，他才在摊位前的小马扎上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玄灵子，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伙子，生意不错啊。”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严，“帮我看看？”
王凯在一旁，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收钱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紧张地看着这边。
玄灵子与他对视，心中警惕更甚。此人面相沉稳，眼神深邃，绝非等闲之辈。他沉住气，依照惯例，仔细观察对方面部气色。
这一看，却让他心中微微一惊。
只见此人，印堂宽阔，鼻梁高挺，山根有力，本是官运亨通、意志坚定之相。但诡异的是，在其眉心命宫之处，竟隐隐缠绕着一丝极淡、却挥之不去的黑灰色“晦气”！这晦气并非寻常的厄运，更像是一种……外来的、阴邪的能量残留，正在缓慢地侵蚀他的精神与气运。
而且，观他周身气场，虽比常人厚重，但在心口膻中穴附近，却有一处明显的“滞涩”之感，似是旧伤未愈，影响了气血畅通。
玄灵子心念电转。此人身份不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作为一名道医，看到如此明显的“病征”，尤其是那外来的“晦气”，他几乎是一种本能地想要探究和解决。
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说破那“晦气”，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切入点。
“阁下，”玄灵子缓缓开口，语气比对待之前任何一位客人都要郑重，“观你面相，本是栋梁之材，行事雷厉，魄力非凡。然……”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对方的眼睛：“你是否常年肩颈僵痛，夜间尤甚？且近年来，常感心神不宁，多梦易醒，即便入睡，也难解疲乏？尤其在子时（晚11点-凌晨1点）前后，是否偶有心悸之感？”
那中年男子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身体也不自觉地前倾了一些。
林玄说的，分毫不差！这些症状困扰他已久，医院检查只说颈椎劳损和神经衰弱，开了些药效果甚微。尤其是那子时心悸，极为隐秘，他甚至连家人都未曾告知！
“你……怎么看出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浓浓的探究。
“气血不通，邪扰心神罢了。”玄灵子说得云淡风轻，“阁下似有旧伤在身，影响了气脉运行。加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点到即止，“近期是否接触过某些……令人心神不宁的特殊物件，或去过某些气息阴郁之所？”
中年男子眼神猛地一凝，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玄身上，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王凯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手心全是汗。他感觉这单生意好像搞大了！
就在这时，夜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高喊：“城管来了！快收摊！”
顿时，整个夜市鸡飞狗跳，摊主们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王凯脸色大变，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把抓起地上的绒布和钱箱，对林玄喊道：“大师！风紧！扯呼！（快跑！）”
玄灵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怔。他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只见对方已经站起身，脸上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步伐稳健地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并未与那些匆忙赶来的制服城管在一起。
玄灵子来不及细想，被王凯拉着，随着慌乱的人流朝夜市另一端跑去。
匆忙间，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中年男子消失的方向。
只见在街角的阴影处，那男子并未远离，而是停下了脚步，正远远地望着他。隔着喧嚣混乱的人群，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
男子抬起手，并非告别，而是指了指玄灵子，又指了指自己，随后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在霓虹灯的闪烁下，显得格外清晰。
下一秒，他便彻底隐没在黑暗里，不见了踪影。
玄灵子心中猛地一沉。
此人，绝非城管！
他到底是谁？
他那个手势，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