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的自动门在身后合拢，将消毒水的气味与潜在的脆弱一同隔绝。
林辰步入指挥中心的廊道，步伐沉稳，军靴敲击金属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一如他此刻冷静外表下，那复杂难言的思绪。
白夜最后那个带着惊惧与探究的眼神，如同烙印，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他并未直接返回指挥室，而是转向通往舰船历史档案库的通道。这里存放着非机密的、关于联邦乃至前朝星耀帝国的浩繁卷宗，平日里少有人至。
权限识别通过，厚重的合金门滑开。林辰走入其中，他不需要借助终端，径直走向一个标记着“星耀帝国·军事礼仪与非标准通讯”的偏僻区域。
他的指尖划过一排排数据板的标签，最终停留在一个标注为“皇室暗卫传承密录（残卷·民俗学研究参考）”的陈旧数据板上。权限验证通过，他将数据板接入个人终端，快速检索。
画面闪烁，古老的文字与符号流淌。他的目光锁定在关于“绝境讯号”的章节。上面清晰地记载着几种在极端情况下，暗卫用于传递复杂信息的肢体或环境编码。其中一种，正是利用指甲或硬物刮擦产生的特定节奏。
三短，三长，再三短。
释义：【身份：暗卫。状态：危。对象：？？（需结合上下文，可表极度警惕，亦可表……有限度的托付？）】
林辰的目光在“有限度的托付”那几个字上停留了许久。所以，他那并非完全曲解。白夜在失去意识前，留下的不仅是对危险的警告，更包含了一丝对他林辰……极其微妙的、矛盾的信赖？
这感觉很奇怪。像是一滴冰水落入滚油，在他惯于冷静谋划的心湖中炸开细小的涟漪。一个处心积虑潜入的间谍，在生死关头，向他这个追猎者，传递了这样的信号。
他关闭数据板，将其归位。档案库的寂静压迫着他的耳膜。真相的碎片正在聚合，白夜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一个星耀帝国的皇室暗卫，背负着国仇家恨，潜入联邦旗舰，其目标绝非仅仅是一个“清理者”那么简单。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能引爆星际局势的炸弹。
如何处理他？
按照联邦军规，此刻就该将其逮捕，投入最高级别的审讯室，榨干他所有的情报价值，然后……
林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玺戒，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他想起了白夜提出“谐波扰动”理论时眼中的光芒，想起了他在战略推演上跳出框架的思维，甚至想起了他靠在医疗舱里，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苍白的脸。
摧毁这样一个人，如同摧毁一件绝世的艺术品，或者……掐灭一颗在黑暗中独自燃烧的星辰。
更重要的是，“清理者”尚未伏法，内部的毒瘤仍在侵蚀联邦。白夜，或许是对抗他们的一把关键钥匙，一把双刃剑。
林辰回到指挥室，埃德加上校立刻迎了上来，脸色凝重。
“统帅，对两名俘虏的深度脑波扫描和神经映射分析完成了。他们的大脑中被植入了精密的生物炸弹，一旦触及核心记忆区就会启动。我们只来得及提取到一些碎片化的视觉信息和一个模糊的坐标信号，指向‘卡戎星云带’边缘的一个废弃走私中转站。”
埃德加顿了顿，声音更低：“另外，我们监测到有一艘未注册的小型高速舰，在事发时间段曾短暂出现在‘深蓝号’远程扫描范围的边缘，随后便跃迁离开。轨迹分析显示，它可能来自联邦核心星域方向。”
内部接应，外部窥探。“清理者”的触手，比想象的伸得更长。
“坐标确认了吗？”林辰问，声音听不出波澜。
“初步确认，存在一个废弃前哨的迹象。但无法确定是否是陷阱。”
“准备好一支精锐侦察小队，由你亲自带队。”林辰下令，“保持隐秘，只做外围观察和信息收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接敌。”
“是！”埃德加领命，犹豫了一下，“统帅，关于白夜博士……”
“他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林辰打断他，“去准备吧。”
埃德加离开后，林辰调出了白夜目前的监控画面。他依旧在医疗室，似乎睡着了，安静的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毫无攻击性。
但林辰知道，这平静之下，隐藏着何等惊人的秘密与力量。
他需要和他谈谈。不是统帅与顾问，而是……更接近真相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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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在医疗室又“休息”了一天。期间除了必要的身体检查，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连埃德加派来的守卫也只是远远地守在通道口，并未限制他在医疗区内的活动。这种刻意的“宽松”，反而让白夜更加警惕。
林辰到底想做什么？那串代码的真相，他究竟是否知晓？
傍晚时分，他的个人终端收到了一条来自林辰的加密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坐标——位于生活区观景甲板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该来的，总会来。
白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整理了一下衣物，确认自己的状态恢复得差不多，这才起身，走向那个坐标。
观景甲板此刻空无一人。巨大的弧形舷窗外，是缓缓旋转的“卡戎星云带”，五彩斑斓的星际尘埃和气体在远方弥漫，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瑰丽而壮阔，也带着未知的危险。
林辰背对着他，站在舷窗前，挺拔的身影在星云的映衬下，仿佛与这无垠的宇宙融为一体。他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
白夜在他身后几步远处停下。“统帅阁下。”
林辰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个普通的军用数据板，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串刮痕节奏的波形图还原。
“医疗室的墙壁材质特殊，记录声音效果不佳，但震动波形很清晰。”林辰开门见山，将数据板转向白夜，目光如炬，不再有任何迂回，“三短，三长，再三短。星耀帝国皇室暗卫，在绝境中用于标识身份并传递复杂意图的密码。”
白夜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他看着那清晰的波形图，看着林辰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辩解，在这赤裸裸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沉默了。
冰蓝色的眼眸中，伪装出的温和与惊慌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戒备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锐利。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失去了往日的清朗，带着一种属于暗夜的真实质感。
“从你提出‘谐波扰动’开始，就在怀疑。你的物理学知识渊博得不合常理，对帝国时期的某些技术细节过于熟悉。”林辰平静地陈述，“廊道的刮痕，是最后的确认。”
“所以，现在是摊牌的时候了？”白夜的身体微微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尽管他知道，在林辰的地盘上，反抗可能徒劳，“要将我交给联邦议会？还是就地‘清理’？”
林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星云的光芒透过舷窗，在两人之间投下变幻的光影。
“星耀帝国最后的暗卫长，‘幽灵’。”林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你潜入‘深蓝号’，真正的目标，不仅仅是‘清理者’，对吧？”
白夜迎着他的目光，既然伪装已被彻底撕开，他也不再隐藏那刻骨的冰冷与恨意：“‘清理者’是直接执行覆灭我祖国的刽子手之一，但他们背后，还有更高层的主使者。我要的，是所有的真相，是所有沾染了我同胞鲜血的仇人，付出代价！”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棱，带着十年积郁的悲愤与决绝。
“哪怕为此葬送自己，甚至引发新的战争？”林辰追问。
“星耀已经亡了！我早已一无所有！”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依旧倔强如寒星，“只要能复仇，我不在乎代价！”
林辰沉默地看着他。眼前的青年，撕去所有伪装后，露出的是一颗被仇恨灼烧得千疮百孔，却依旧坚韧不屈的灵魂。他不再是那个温润的学者，也不是那个神秘的间谍，而是一个背负着国仇家恨的……复仇之魂。
“如果我说，”林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的目标，与你部分重合呢？”
白夜猛地一怔，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联邦内部早已腐朽，‘清理者’及其背后的势力，不仅是你的敌人，也是联邦的毒瘤，是阻碍星际和平与真正秩序的障碍。”
林辰的目光投向舷窗外浩瀚的星云，“我要铲除他们，整顿联邦。这并非为了你，或是星耀帝国，而是为了我所信奉的秩序与未来。”
他重新看向白夜，目光锐利而坦诚：“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的情报，你的能力，对我有价值。而我的资源和权力，可以为你提供复仇的路径，或许……比你独自挣扎更有效。”
“你想……利用我？”白夜的声音带着嘲讽。
“互相利用。”林辰纠正道，语气平静，“你可以将此视为一场交易，或者……一场基于共同目标的、危险的结盟。”
他向前又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选择权在你。”林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与危险，“继续独自潜伏，冒着随时暴露的风险，复仇之路遥遥无期。或者，接受我的提议，成为我的‘共犯’。我们共享情报，共同对敌。在我达成目标之前，你可以尽情挥舞你的复仇之刃。”
黄昏的最后一丝余光被星云的瑰丽色彩吞没，观景甲板陷入一种朦胧的光影之中。两个同样骄傲、同样睿智、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去的男人，在这片星空下，进行着决定彼此命运的对话。
白夜看着林辰，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有算计，有野心，有冷酷，但在此刻，似乎也有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真诚的合作意愿。
信任他吗？
不。永远不能完全信任。
但是……这或许是唯一能更快接近仇人的机会。利用林辰，正如林辰利用他。
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压过了所有的犹豫与风险。
良久，白夜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个古老的、属于暗卫的、表示临时盟约的手势。
“情报共享，目标一致。”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如同冰封的湖面，“在共同敌人清除之前，我们是……盟友。”
林辰看着他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他也抬起手，做出了一个对应的、来自联邦古老军事传统的回应手势。
“协议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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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互动）
小A：（小声）那个……二位大佬结盟，需要小的帮你们起草个合同吗？包含责任义务、保密条款、违约惩罚……
林辰&白夜：（同时冷冷瞥过来）闭嘴。
我：……好的，我这就去把“电灯泡”亮度调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