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芯刚跑回来那会儿，火堆还烧得噼里啪啪响。龙弋没动，盯着她手里的黑燧石看了三秒，一把接过，指尖在石头边缘划过，留下一道浅白的刮痕。
“人为搬动过的。”他把石头扔给白露，“不是风吹雨打能弄成这样。”
白露接住，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点头：“西坡那三角阵，确实是他们留的标记。而且……”她抬头，“我刚才用反光镜扫了高崖一圈，三点钟方向，有金属反光闪了一下，一长两短。”
龙弋：“回应信号收到了。他们还在等我们回话。”
姚丽莎从旁边钻出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树皮纸：“那咱们现在是装死，还是给他们递个信？”
“不装死，也不真回信。”龙弋蹲下，拿根炭条在另一张树皮上画了个圈，“咱们给他们发个‘活得好好的’信号，坐标嘛换个地方。”
唐芯凑过来一看，差点笑出声：“东坡那个坑？你让他们自己跳陷阱？”
“坑早挖好了，就差人填。”龙弋勾了下嘴角，“咱们不杀人，咱们帮他们导航。”
姚丽莎皱眉：“可铜粉呢？绿烟怎么搞？咱们连半两铜渣都没见着。”
“东坡背阴处有旧冶炼坑，十年前走私矿的人留下的。”龙弋敲了敲树皮，“唐芯带人去挖点渣回来，混松脂烧，烟一样绿。裴千雅手巧，摆个歪三角也不难，七分像就行。”
白露眯眼：“他们要是在高崖看得太清楚，发现不对劲怎么办？”
“他们不会细看。”龙弋摇头，“三天一次信号，规律性强，反而容易让人松懈。只要烟对、形对、时间对，他们就会默认‘人在’。至于细节……等他们派人下来查，早就进套了。”
姚丽莎还想说什么，龙弋抬手拦住：“血狼团不是疯子，他们是生意人。死了人要赔钱，伤了人要养，出动主力得算成本。他们只会派侦察小队先探路。”
“所以咱们的目标不是引主力，是钓小队。”白露明白了，“打了就跑，让他们疼，但不至于拼命。”
“聪明。”龙弋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现在开始分工。唐芯，你带人去东坡找铜渣，天黑前必须带回样品。白露，盯死高崖，有任何闪光或动静，立刻报我。姚丽莎，清点所有能烧的松脂和干柴，准备后天子时发信号。”
姚丽莎撇嘴：“又是我管后勤？”
“你算账最准。”龙弋瞥她一眼，“省一口粮能多撑一天，这本事比射箭值钱。”
姚丽莎噎了一下，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唐芯乐呵呵地拍手：“那我出发啦！要不要顺手挖个假坑迷惑敌人？”
“别添乱。”龙弋瞪她一眼，“把铜渣带回来，别的不用你操心。”
唐芯吐了下舌头，抄起工兵铲蹽了。
营地一下子静下来。龙弋走到囚区，刀疤被关在最偏的岩缝里，面朝石壁，一动不动。老四缩在另一边，嘴里还在嘟囔“不是我”，声音已经哑了。
龙弋没叫人，自己搬了块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绿色粉末，倒在一块木片上，又拿出一张炭笔画的等边三角图，轻轻放在刀疤面前。
刀疤眼角抽了一下，没回头。
龙弋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三下，跟信号节奏一样。
过了十几秒，他才开口：“你们的观测哨，只认绿烟和三角。不认人，也不认谁点的火。”
刀疤依旧不动。
“明天这时候，东坡会冒一股绿烟。”龙弋语气平淡，“石头会摆成三角，时间正好子时。高崖那边看到，一定会回光确认。然后……他们会派小队下来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那条路，只有进去的脚印，没有出来的。”
刀疤的手指猛地蜷了一下。
龙弋站起身，把木片和图纸留在原地，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停下：“你不说，不代表他们收不到。只要烟起了，阵摆了，信号就算通了。至于去的是人还是鬼……那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他走出五步，背后传来一声闷响——刀疤一头撞在岩壁上。
没人理他。
龙弋回到火堆旁，白露已经爬上高崖了望点，弓背斜靠在石棱上，眼睛盯着远处山脊。
姚丽莎在角落翻腾物资，一边数干柴一边嘀咕：“二十捆松脂，够烧三次，但烟量不一定够浓……”
龙弋走过去，拿起一根柴，在地上画出东坡地形，标出旧陷阱群的位置，又画了几条隐蔽狙击线。
“信号发出后，敌方小队大概率从北侧缓坡进入。”他指着图，“这里有三道绊索，两个陷坑，还有一个落石机关没拆。唐芯回来后，带人把机关重新激活，别留痕迹。”
姚丽莎凑过来瞄了一眼：“你就这么肯定他们走这条路？”
“人走捷径，狗也一样。”龙弋冷笑，“缓坡看着安全，其实是杀场。他们要是聪明，该从陡坡绕，但他们不会。侦察兵都喜欢走看得清的路。”
“万一他们带热成像仪呢？”姚丽莎追问。
“岛上磁场紊乱，电子设备失灵是常事。”龙弋收起树皮图，“再先进的玩意儿，进了这片林子，也得靠眼睛走路。”
姚丽莎终于没话说了，默默记下要点。
天快黑时，唐芯带着两个人回来了，肩上扛着麻袋，里面全是黑灰色的碎渣，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铜绿。
“挖到了！”她把袋子往地上一摔，“底下还有铁锅残片，估计以前真有人炼过铜！”
龙弋抓了一把渣子，搓了搓，点头：“混松脂能烧出绿烟，浓度够。”
“那啥时候试？”唐芯跃跃欲试。
“后天子时。”龙弋把渣子倒进陶罐，“今晚所有人休息，明早开始布置。记住，动作要轻，别惊动高崖上的狗。”
唐芯敬了个滑稽的礼：“保证完成任务，首长！”
龙弋没理她，转身走向地图架，把东坡陷阱区标了个红圈，又在周边画了三个狙击位。
白露从高崖下来，低声说：“刚才又有一次闪光，一长两短，间隔和上次一样。”
“他们在催了。”龙弋盯着红圈，“等不起的人，最容易犯错。”
姚丽莎走过来，把整理好的物资清单递给他：“松脂够用两次，干柴充足，陷阱组工具已分发。裴千雅说她能用藤条加固三角石阵，保证风刮不散。”
龙弋点头：“行。通知所有人，从现在起，减少外出，避免留下新脚印。信号发出前，营地保持静默。”
夜彻底黑下来时，龙弋还站在洞口，手里捏着那张标了红圈的树皮图。
白露重新爬上了高崖。
唐芯带着人开始检查陷阱机关。
姚丽莎蹲在角落，一遍遍核对着清单，笔尖在树皮上沙沙作响。
刀疤被单独关在岩缝里，面朝石壁，一动不动。那张画着三角的图纸还躺在地上，绿色粉末洒了一角。
老四已经不说话了，蜷在角落，眼神发直。
龙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图，指尖缓缓划过“死亡区”三个字。
他把图折好，塞进怀里。
然后，他解下腰间的工兵铲，轻轻插在洞口前方的土里。
铲面朝东，正对信号将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