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弋没回头，但知道白露肯定还站在高处，眼睛扫着三点钟方向的热源红点。
风来了。
东南风，带着山涧那边的湿气，吹得藤蔓沙沙响。这风来得正好，盖住了他膝盖压断一根枯枝的动静。
他趴在地上，耳朵贴着泥土听了几秒，远处巡逻的节奏没变——四分钟一次，跟白露记的一样准。
“跟钟表似的。就怕你们太准时，反倒让人不放心。”
他低姿匍匐，肩肘撑地，整个人像条蛇一样从岩壁阴影钻进密林。
皮囊空着，贴在背上不晃也不响。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匕首柄上，指腹摩挲着防滑纹，随时准备拔出来割断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云层又厚了几分，月亮彻底被吞了进去。这片林子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对龙弋来说，反而安全了。他最不怕黑，怕的是光。
前方五十米，是第一道巡逻线交叉口。两队人来回走动，中间有个三米宽的盲区，那是他唯一的通道。
他等风再起，借着树叶哗啦声往前蹭了十米，然后停住，呼吸放慢到几乎感觉不到胸口起伏。
“两分钟。”他在心里数，“再等两分钟他们就错开。”
时间一到，他猛地起身，猫着腰冲过那片空地。脚底踩的全是松针和腐叶，软得像地毯。刚落地，远处就传来一声咳嗽，左边那个哨兵清嗓子了。
龙弋立刻蹲下，背靠树干不动。那人没往这边看，只是抬手抹了把脸，继续往前走。
“熬夜站岗不容易啊。”龙弋嘴角扯了一下，“兄弟，谢谢你打岔。”
他继续推进，绕开几处明显被人踩过的泥地，那是敌人留下的足迹陷阱。
他知道血狼团不会只靠人眼盯路，肯定还有别的花样。果然，在离水源还有两百米时，他看见一根细藤横在小径中央，上面挂着几个铁皮罐头壳。
绊线警报。
他蹲下来，掏出匕首，刀尖轻轻挑起藤线，逆着拧劲一点点松解，一点没碰那些金属片。三秒钟后，整条线垂了下来。
“老把戏。”他收刀，“也就吓唬吓唬野猪。”
再往前，地面开始潮湿，空气里有了水腥味。他知道快到了。最后五十米他改用侧身挪步，每一步都先用脚尖探地，确认无异物才把重心移过去。
山涧出现在眼前。
水流不大，但清澈见底，在夜色里泛着幽光。岸边石头上有新鲜脚印，八个方向都有，深浅不一，说明不止一人来过，而且待得不短。
“设过伏。”他蹲下摸了摸泥印边缘，“没埋雷，倒是省事了。”
他解开皮囊，慢慢浸进水里。水流顺着鞣制牛皮的纹理渗进去，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他盯着水面反光看了三秒，确定周围没隐藏摄像头或反光镜，才把整个袋子沉下去灌满。
水满之后，他没急着走，而是退到一块大石后面，盘腿坐下。摘下皮囊放在腿上，双手掬起一捧溪水，仰头喝了三口。
第一口润喉，第二口压心火，第三口提神。
他闭眼静了五秒，心跳从一百二降到七十以下。身体重新活了过来，肌肉里的酸胀感退了大半。
“行了。”他睁眼，“能打能跑。”
他把皮囊绑回背上，这次重量多了十斤，重心变了。他试了试转身、下蹲、前扑，动作还算利索，就是左肩有点吃力。于是他调整绑带，把重量往脊椎中线挪了两指宽。
刚系好，风向变了。
北坡的冷气压下来，吹得树冠一阵乱晃。他知道这种风会持续十分钟左右，之后就会安静一阵。这种时候最容易出错——人总觉得风停了就安全，其实恰恰是偷袭的好时机。
他决定趁风走。
起身时顺手抓了把湿泥，抹在靴底防滑。然后贴着林缘开始回撤，走的不是原路，而是偏南十五度的一条野兽小道。这条路更窄，但树冠密，月光透不进来，适合藏身。
走了约莫二十米，他忽然停住。
前方一棵倒木横在路上，树皮被人削了一块，露出浅色木质。他眯眼看去，发现上面刻了个箭头，指向下游。
“标记？谁留的？”
他没碰，绕过去五米才重新接上路径。心里却多了一根刺：这地方不该有人做标记，除非是敌方巡查时留的联络暗号。
他加快脚步，但仍保持每五步一停的监听节奏。耳朵捕捉着风吹叶动的频率，一旦有哪片叶子响得不对，他就立刻伏地。
皮囊里的水随着步伐轻轻晃荡，打湿了他的后背一层衣服。体温开始往下掉，他不得不收紧核心肌群保持热量。这种状态不能太久，否则反应速度会受影响。
又前行百米，他选了棵大树后方短暂休整。解开绑带让肩膀喘口气，同时检查四周环境。头顶树枝交错，形成天然遮蔽；脚下是厚厚落叶层，踩上去无声；左侧有片灌木丛，可以应急藏身。
“还算安全，就怕你们真派人在半道蹲我。”
正想着，远处三点钟方向的热源突然消失了两个。
“巡逻换班？还是……提前布控？”
他没慌，慢慢把皮囊重新绑紧，确保奔跑时不晃不响。然后从地上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轻轻抛向右侧空地。
石头落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三秒。
五秒。
没人出现。
他又抛了一块，这次砸中一根空心竹，声音更大。
依旧没人反应。
“要么他们换了路线，要么……就是在等我主动暴露位置。”
他收回手，不再试探。转而沿着林冠最密的方向斜插过去，宁愿多绕三十米，也不愿赌那一脚踩空的风险。
夜越来越深，气温降得厉害。他的呼吸开始凝出白雾，但他不敢哈气取暖，怕雾气反光。只能靠体内代谢硬扛。
走了将近一半路程，他忽然察觉脚底触感变了，原本松软的腐叶层变成了硬土，还带着细微的颗粒感。
“人工铺垫，有人修过这条路。”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兽道。土质均匀，踩上去有轻微回弹感。
“有意思，看来我不孤单。”
他放慢速度，每一步都落在前一步的投影范围内，最大限度减少轮廓暴露。同时将右手移向腰间，匕首已经半出鞘，只等一个不对劲的声响就全抽出来。
前方二十米，林子突然开阔了些，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一小片银斑。他必须穿过那片光区，才能进入下一段密林。
他蹲下，摸出一块扁平石片，在掌心试了试风向。
“风向东偏，三米每秒。”他估算着，“够盖住我过场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肌肉绷紧，然后——
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