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弋的右腿还在冒血，海水一泡，伤口像被盐腌过似的疼。
他没管，只盯着那群围着救生圈打转的黑影，脑子里飞快算着距离和水流方向。
“别动。”他声音不大，但穿透风浪，像块铁板砸下来，“谁现在扑腾一下，我就让鲨鱼先咬谁。”
白露立刻伸手按住唐芯的肩膀。唐芯张嘴想骂，对上龙弋的眼神，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姚丽莎缩在浮板边上，嘴唇发青，小声嘀咕：“你这人怎么比鲨鱼还吓人……”
“闭嘴。”白露冷冷扫她一眼，“你想害死所有人？”
龙弋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也没空听。他现在每划一下水，左臂就像被人拿锤子敲一次。
刚才那道擦伤看着不深，可海水一泡，肌肉已经开始发僵。他得赶在彻底使不上劲前，把这群玩意儿引走。
他叼起军刀，深吸一口气，慢慢沉进水里。
水下安静得诡异。三米外，一条灰背鲨正绕着救生圈转圈，鼻尖几乎贴到插着刀的橙色橡胶。
龙弋屏住呼吸，用脚掌轻轻蹬水，像片落叶一样斜斜漂开，同时故意让右腿的血顺着水流散成一条细线。
鲨鱼鼻子最灵，不是靠眼睛。你要让它闻着味儿走，就得给它画条路。
第一条鲨鱼鼻子一抖，转向血线飘来的方向。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它们开始游动，速度不快，但方向明确。
龙弋缓缓上浮换气，脑袋刚出水面，就听见唐芯喊：“哥！你去哪儿了？！”
“别叫！”他低吼，“都给我趴下！别看这边！”
说完，他抬起右腿，哗啦一声拍出一片水花，顺手把军刀从救生圈上拔出来，在空中晃了晃。
“来啊！这边新鲜！热乎的！”他扯开嗓子吼，“错过这村没这店！再不来连渣都不剩！”
几条鲨鱼猛地加速，朝他冲来。
龙弋咧了咧嘴，转身就游。
他不敢太快，怕激起大片水响引来更多；也不敢太慢，怕追不上。
只能保持匀速，时不时回头拍两下水，确保那几双灰绿色的眼睛还盯着自己。
十五米……二十米……
主群体已经漂远了。白露带着人顺着外圈洋流往外移，动作虽然笨拙，但总算没乱。
蒋雨萌还昏着，脑袋靠在白露肩上，脸色白得像纸。唐芯死死抓着救生圈，一边划水一边不停回头。
龙弋看见她第三次想调头，被白露一把拽回来。
好样的。
他嘴角抽了抽，随即又皱紧眉头。右腿伤口撕裂了，血流得比刚才猛。体温也在往下掉，四肢开始发沉。
不能再拖了。
他猛地一个侧翻潜入水下，这次没再慢慢漂，而是拼尽全力蹬腿，往更深更远的方向游。
鲨鱼群立刻跟上。
等他再浮出水面时，已经离主群体快三十米远。那块大浮板只剩个模糊轮廓，五个人缩在一起。
安全了。
他松了口气，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左手抬不起来了，右腿也快使不上劲。他只能靠踢水维持浮力，嘴里咬着刀，脑子一阵阵发空。
远处传来一声低吼般的轰鸣——游轮最后一截船体终于完全沉没。
海面剧烈震荡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只剩下零星残骸随波起伏。
风停了。
海也不再咆哮。
四周突然安静得吓人。
龙弋仰面躺着，望着漆黑的天。他眨了眨眼，感觉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
“喂。”他哑着嗓子自言自语，“我还不能睡。”
他说这话不是给自己听的，是给那几个还在漂着的人听的。哪怕他们根本听不见。
他又划了一小段，实在撑不住了，干脆仰着不动，任由身体随波轻晃。
就在这时候，他眼角余光扫到一点异样。
左边水面，有个东西在动。
不是鲨鱼。
太小了。
他眯起眼，勉强看清——是一只海龟，巴掌大，壳上沾着藻类，慢悠悠地从他身边游过。
奇怪，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幼龟？
他还没想明白，忽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
低头一看，一群小鱼围上来，正争着舔他小腿上的血。
他皱眉想赶，却发现这些鱼并不凶，甚至有点……温顺？
更怪的是，它们没往深水跑，反而聚在他周围。
龙弋愣了两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血腥味确实吸引了鲨鱼，但也引来了清理者。这些小鱼不是来吃他的，是来吃血渣的。
而那只海龟……可能是被同类死亡的气息吸引来的食腐种。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动，这些生物不会攻击他。
反而能帮他掩盖气味。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放松身体，让四肢自然摊开，像一具漂浮的尸体。
果然，那些小鱼越聚越多，很快在他腿边形成一圈银色的环。
海龟也在不远处停下，脑袋探出来，好奇地看着他。
龙弋闭上眼，心跳一点点放缓。
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失血，不是寒冷，而是恐慌。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倒。
主群体那边，白露正低声指挥：“姚丽莎，抱紧裴千雅。唐芯，把你那边的绳子缠到胳膊上。”
“可是他……”唐芯咬着嘴唇，“他会不会……”
“他会回来。”白露打断她，“那种人，死不了。”
姚丽莎忽然开口：“你们说……他割自己腿的时候，疼不疼？”
没人回答。
裴千雅小声抽了下鼻子：“我……我缝衣服扎到手都会哭……他那么大的口子……一声都没吭。”
唐芯狠狠抹了把脸：“所以他才是兵王！我们算什么？连站都站不稳！”
白露没说话，只是把蒋雨萌往怀里搂了搂。
远处，龙弋依旧漂着。
他听见了风，听见了浪，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突然，右腿伤口一阵刺痒。
他睁开眼，发现那群小鱼正在帮他清理血痂，像一群微型医生。
他怔了怔，居然笑了。
“行啊，你们还挺专业。”
他动了动手指，确认还能抬起来。
然后慢慢把军刀从嘴里取下，握在手中。
他盯着它看了两秒，轻轻说了句：
“下次见面，我请你吃饭。”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右手猛地往下一划，整个人借力翻身，开始朝着主群体的方向缓慢游去。
海面微光浮动，六个人零星散布在残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