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个小到夸张,似乎是为洋娃娃的晚宴特供的面包,丁晓曼和江语希面面相觑。
她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款的迷茫与荒诞。
“这……这是让我们……品尝巴黎的空气吗?”丁晓曼用气音绝望吐槽。
小李更是将镜头悄悄拉近,给了那个孤零零的面包一个悲壮的特写。
他的话外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悲愤。
“家人们,谁懂啊?”
“我感觉我一口气能吹飞它,它竟然被称之为‘一道菜’?”
陈元却早已见怪不怪,用餐巾包着面包,从中间优雅地掰开,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他用那把专门的黄油刀,抹上一层薄薄的黄油。
“尝尝。”
他把一半递给了旁边的林东。
林东受宠若惊地接过,笨拙地模仿着陈元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
下一秒,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面包的外壳酥脆到发出轻微的声响,内里却异常松软,浓郁的麦香与发酵后的微酸风味在口腔中瞬间炸开。
那抹黄油更是神来之笔,入口即化,奶香醇厚得惊人,却丝毫不腻,完美地滋润了整个面包的口感。
“师……师父……”
林东的词汇库显然已无法匹配味蕾受到的强烈冲击,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好吃!这跟我们以前吃的面包,完全是两种东西!”
“当然不一样。”
陈元对着镜头,再次开启他的现场教学模式。
“法国t55面粉,混合天然酵种,经过至少24小时低温长时发酵。你吃到的微酸,就是天然酵种赋予的灵魂,它能最大程度激发面粉的潜力。”
他指了指那朵玫瑰花形状的黄油。
“诺曼底手工搅打的发酵黄油,黄油里的劳斯莱斯。”
“它不是配角,它和面包是平等的,都是主角。”
一番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但一个核心思想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这玩意儿,巨牛!
于是,大家纷纷效仿,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口面包送进嘴里。
“唔!”
丁晓曼幸福地眯起了眼,整个人都快化了。
“天哪!这个黄油一点都不腻,好香啊!”
然而,这份极致的美好,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当那口面包滑入腹中,味蕾上惊艳的余韵还未散去,一股更强烈的空虚感瞬间涌上心头!
没了。
就一口。
真的一口就没了!
众人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再看看彼此,脸上都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
不,准确地说,是更饿了!
紧接着,开胃菜被端了上来。
勃艮第焗蜗牛。
六个圆孔的白色陶瓷盘里,躺着六颗被绿色香草黄油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蜗牛,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
“这个我知道!”江语希立刻献宝,拿起那套奇怪的夹子和两齿小叉子,“要用这个夹子夹住,再用叉子把肉挑出来!”
她兴致勃勃地开始操作,结果那滑不溜丢的蜗牛壳在她手里疯狂叛逆,夹了好几次都瞬间弹开,有一次甚至差点上演“飞壳刺杀邻桌”的戏码。
最后还是陈元看不下去,用餐巾稳稳地按住蜗牛壳,这才让她成功把肉挑了出来。
小李在一旁看得直乐,对着镜头吐槽:“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蛮力。”
蜗牛肉质q弹,混合着浓郁的蒜香和黄油香,味道无可挑剔。
但那个致命的问题,又来了。
六颗。
团队五个人,丁晓曼和江语希甚至只分到了两颗。
吃完,盘子被迅速收走。
那种食欲刚被勾到顶峰,食物却瞬间消失的抓心挠肝感,又一次席卷了所有人!
“我感觉……”丁晓曼捂着自己开始抗议的肚子,表情痛苦,“我不是在吃饭。”
“我是在参加一场漫长的,关于‘等待’的行为艺术。”
前菜,法式洋葱汤和鸭肝。
汤是好汤,牛骨高汤将洋葱的甜味熬煮到极致,上面覆盖的芝士烤得焦香。
鸭肝也是好鸭肝,细腻如雪,入口即化,丰腴的油脂香气在口腔中瞬间爆炸。
但分量,依旧是那么的“米其林”。
一小碗汤,两口见底。
一片鸭肝,配着两片指甲盖大的脆面包,同样是浅尝辄止。
等到主菜——万众期待的“血鸭”被隆重地推上餐车时,团队里除了陈元,所有人的眼睛都快饿绿了。
一位专门负责切鸭子的主厨,推着一辆银光闪闪的餐车来到桌边。
餐车上,一只烤到表皮金黄油亮的鸭子,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香气。
主厨展示了鸭子胸口的编号,随即开始了他表演般的切割。
刀工利落,动作优雅。
他只取下最精华的鸭胸和鸭腿。
然后,高潮来了。
他将剩下的鸭骨架整个放入一个造型复古的银质压榨器中,缓缓转动摇杆。
“嘎吱……嘎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殷红的鸭血混合着骨髓,从压榨器的下方缓缓流出,滴入盛着干邑和鸭肝酱的容器中。
主厨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碗“灵魂”在火上熬煮成一锅浓稠近黑的酱汁。
最后,他将这勺酱汁,郑重地浇在刚刚片好的鸭胸肉上。
仪式感拉满!
“我的天……这也太酷了!”江语希和丁晓曼看得两眼放光。
然而,当这份承载着银塔百年荣耀的“血鸭”被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时……
那份激动,瞬间凉了半截。
每个人的盘子里,只有薄薄的两片鸭胸肉,和一只小小的鸭腿。
肉的断面是诱人的粉红色,完美的五分熟。
“来,林东。”陈元又开始随堂测试,“说说看。”
林东咽了口口水,叉起一小块鸭胸肉,蘸满那传说中的血酱,放入口中。
咀嚼。
闭眼。
回味。
足足一分钟后,他才缓缓睁眼,眼神里全是震撼和不解。
“师父……这鸭肉嫩得不像话,完全没有腥味。”
“但是这个酱汁……”他眉头紧锁,“味道太……太复杂了。有酒香,有内脏的浓厚,还有一种……铁锈般的金属味。很霸道,几乎完全盖住了鸭肉本身的味道。”
陈元赞许地点头。
“说得很好。”
他对着镜头解释:“这就是古典法餐和现代法餐的区别。古典法餐的灵魂是酱汁,追求创造全新的、复合的味道。而现代法餐,更追求展现食材的本味。”
“没有高下之分,只是理念不同。但这道菜的技术,是教科书级的。”
理论,大家都听懂了。
但肚子,还是饿的。
当最后的主菜被撤下,侍者微笑着推着奶酪车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服务时。
丁晓曼终于没忍住。
她凑到江语希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绝望地问了一句:
“希希……我好像产生幻觉了。”
“我好像……又闻到伦敦那家炸鱼薯条的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