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城主之女：楚清秋的初次露面
楚清秋的现身，如同在喧嚣鼎沸的熔炉中，投入了一块万载寒冰。
刹那之间，耀武殿内所有的声音——丝竹管弦、喧哗笑语、奉承阿谀——都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骤然扼住，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那道突然出现的清冷身影所吸引，却又在触及她周身那层无形气场的瞬间，如同被灼伤般，慌忙垂下或移开。
她静立殿门处，淡青裙裾无风自动，宛若水波微漾。容颜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妩媚娇艳，而是如冰雪雕琢，清丽绝伦，眉宇间带着一种远离尘嚣的疏离与淡漠，仿佛九天玄女误入凡尘宴饮之地，与周遭的金碧辉煌、奢靡喧嚣格格不入。
那份美，令人窒息，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念。
在她身后，两名身着素白衣裙的侍女垂首静立，气息幽深似古井寒潭，竟皆是先天境的高手，却甘为侍从，更衬得中间的女子身份非凡。
主位之上，城主赵蛮脸上的威严稍稍化开，露出一丝难得的、甚至有些刻意的温和：“清秋，你出关了？”他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几分，不似对待下属那般洪钟大吕。
楚清秋眸光微转，落在赵蛮身上，轻轻敛衽一礼，动作优雅自然，却带着一种难以逾越的距离感：“父亲。”声音清冷空灵，如同冰泉滴落玉盘，在这落针可闻的大殿中清晰回荡。
她并未等待赵蛮的回应，礼毕便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又似乎将殿内每一个人的神情、姿态都尽收眼底。凡被她目光掠过之人，无论身份高低，修为强弱，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或低下头，或端起酒杯掩饰尴尬，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即便是志得意满、气焰正盛的赵括，此刻也收敛了脸上的狂傲，眼神变得热烈而复杂，隐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与…忌惮？他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自以为最俊朗的笑容：“清秋妹妹，你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前殿？可是听闻我突破……”
楚清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足一瞬，仿佛只是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便淡淡移开，落在了那孤坐一隅、正自斟自饮的杨振身上。赵括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剩余的话语卡在喉中，脸色一阵青白交错，袖中的拳头猛地握紧。
这一幕，落在殿内众多人精眼中，更是激起无数心思暗涌。少城主对这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心思，在天风城高层并非秘密，但落花有意，流水似乎…冰冷彻骨。
楚清秋并未走向杨振，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再次望向赵蛮，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缩的问题：
“听闻一月后，有一场生死赌斗？”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殿内凝固的气氛，也劈中了所有人心中的算盘。
她为何会关心这个？
赵蛮粗犷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不过是小辈间的意气之争，签了生死状，擂台解决罢了。括儿近日突破，正好借此活动活动筋骨。些许小事，怎还惊动你了？”他语气轻松，试图将此事定性为无足轻重的闹剧。
“意气之争？”楚清秋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赵蛮的笑容微微有些发僵。她眸光微转，似乎再次掠过杨振的方向，“另一方，是杨家的人？”
“正是杨家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名叫杨奇。”赵括抢着回答，试图重新吸引她的注意，语气带着轻蔑，“一个侥幸得了点机缘就狂妄无知的旁系废物，清秋妹妹不必在意。”
楚清秋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赵括，那目光清澈冰冷，仿佛能洞穿人心：“先天后期，对阵一个…据我所知，两月前尚在后天境的对手。这赌斗，倒也公平。”
这话听起来像是陈述，但落在众人耳中，却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赵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清秋妹妹此言何意？那小子自己签下的生死状，无人逼他！他敢挑衅于我，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代价？”楚清秋微微偏头，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白皙颈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探究的神色，“我倒是有些好奇，是怎样的挑衅，值得签下生死状；又是怎样的底气，让一个后天境敢于签下这份状纸。”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清冷，却如冰锥般刺入赵括，乃至在场所有幸灾乐祸者的心中：“莫非，他自知必死，故而求个痛快？”
大殿内，死寂一片。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无人敢深入思考这个问题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味。
杨振握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平稳。他依旧低着头，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但那低垂的眼睑下，却有一丝极亮的光芒闪过。
赵括被噎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周身灼热的真气都有些波动起来，显是怒极。
赵蛮见状，哈哈一笑，打断这尴尬的气氛：“清秋常年静修，不通俗务，倒是关心起这些小事来了。罢了罢了，赌斗之事既定，一月后自有分晓。今日乃是为括儿庆贺，不提这些。来，诸位满饮此杯！”
他举杯示意，试图将话题拉回。
众人慌忙举杯附和，气氛重新变得喧闹起来，只是这喧闹之下，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诡异。所有人的心思，都不由自主地绕着那清冷女子方才轻飘飘的几句话打转。
楚清秋似乎对重新热闹起来的场面失去了兴趣。她对着赵蛮微微颔首：“父亲，诸位，清秋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不待任何人回应，转身便向殿外走去。那两名白衣侍女无声无息地跟上，如同她的两道影子。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赵括一眼，也没有对那场决定两个人生死、牵动全城目光的赌斗，再表露任何态度。
她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如同惊鸿照影，在这喧嚣的浊世宴席中，留下了一抹清冷绝伦的痕迹，以及无数猜疑不定的目光。
行至殿门，夜风拂入，吹动她淡青的裙摆和如墨的发丝。她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低语了一句，仿佛一声叹息，又似一句谶语：
“风起于青萍之末…这潭水，倒是比想象中，更有趣些。”
话音消散在风里，她的身影也已融入殿外的夜色，消失不见。
耀武殿内，歌舞依旧，酒宴重开。
但每个人杯中的美酒，似乎都莫名染上了一丝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滋味。
而孤坐一旁的杨振，缓缓抬起了头，望向殿外无尽的夜空，将杯中早已冰凉的酒液一饮而尽。那酒，竟似乎不再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