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内的静谧，被一种细微的脉动打破了。
不再是单调的滴水声，而是源自灰瞳眉心。那点微弱的星光印记，此刻正以一种稳定而有力的节奏明灭着，每一次亮起，都比上一次更加璀璨一分，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正在复苏，泵动着新生的力量。
识海深处，玉润的食灵虫悬浮在核心，它背部的九颗乳白色光点运转得圆融无瑕，如同一个微缩的完美星系。之前吞噬的水玉髓心草、寒水玉以及月华苔的精纯能量，并未被它完全吸收用于恢复自身。一股更庞大、更精粹的灵能，正被九星星图引导着，在它小小的身躯内部进行着某种玄奥的蜕变。
它的身体表面，不再是纯粹的玉色光泽，而是开始浮现出极其细密、近乎透明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每一次流动，都引动识海空间产生极其微弱的涟漪。一股深沉、古老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间亲和气息，从食灵虫身上散发出来。
它传递出的意念不再是单纯的“饱足”和“慵懒”，而是充满了“蜕变”的渴望与一丝源自本能的“兴奋”。那场九死一生、与宿主灵魂深度交融的“九星蕴生”，耗尽了它的初生根基，却也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同生共死的极致压力与灵魂层面的深度共鸣，恰恰满足了它生命跃迁最苛刻的条件——共生羁绊的升华。
“嗡……”
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轻鸣在灰瞳识海回荡。食灵虫周身光芒猛地一敛，所有银色纹路瞬间隐去。下一刻，它整个身体骤然化作一团纯粹的光茧！光茧不大，却散发着惊人的空间波动，将周围的识海景象都微微扭曲。光茧表面，九点星芒以一种更加复杂的轨迹流转不息，疯狂地汲取着识海中残存的能量以及外界通过星图引渡而来的精纯水灵之气。
光茧内部，一场关乎生命本质的蜕变，正在悄然进行。
水潭边，灰瞳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那双灰蒙蒙的眼瞳，初时还有些迷茫，如同蒙尘的琉璃，但很快，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灵光在眼底深处亮起，驱散了虚弱与混沌。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眉心，那里传来的温热脉动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醒了？”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林曦月的身影映入灰瞳的眼帘，冰蓝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微微点头，“感觉如何？”
灰瞳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林…师姐…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努力回忆，识海深处被淡金色光丝覆盖的裂痕景象一闪而逝，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但很快被眉心光茧散发的温暖力量抚平。
“没事了。”林曦月言简意赅，递过一个水囊，“喝点水。是它救了我们。”她的目光示意性地落在灰瞳眉心。
灰瞳小口喝着水，冰凉甘甜的液体滋润着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她闭上眼睛，努力感应着识海。当“看到”那枚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空间波动的光茧时，一股血脉相连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同时还有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的“饥饿”和“需要更多能量”的意念传递过来。
“它…在变？”灰瞳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林曦月。
“进阶。”陈子睿沉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结束调息，正站在水潭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面，“它根基受损，却也因祸得福，借同生共死之契机，满足了进阶之需。此刻正在蜕变的关键。我们需要给它提供更多精纯的能量，助其稳固。”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探了暗河，确有通往外界的气息，但出口被巨石泥沙堵塞，极难清理。出路就在前方，却也并非坦途。”
灰瞳闻言，小手不自觉地握紧。识海中光茧传递出的“饥饿”感更加强烈了。
“走。”陈子睿没有废话，言简意赅，“此地不宜久留。它进阶需要能量，暗河深处或有灵物，也可顺路收集材料。你刚醒，跟着曦月。”
“我能走。”灰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坚定。识海光茧的存在，似乎也反哺给她一丝力量。
林曦月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跟紧我。”
三人不再耽搁。陈子睿率先跃入水潭，林曦月周身萦绕起一层薄薄的冰寒雾气，将潭水的寒意隔绝，带着灰瞳紧随其后。
再次潜入冰冷的潭水，灰瞳感觉比之前好受了许多。眉心光茧散发出的温热感持续驱散着寒意。他们很快穿过狭窄的石隙，进入了那条低矮的天然水道。
水道蜿蜒曲折，顶部压得很低，三人需低头在水中潜行。陈子睿手持夜光石在前探路，昏黄的光芒照亮前方数丈范围。水道两侧的岩壁湿滑，覆盖着厚厚的青黑色水苔，一些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苔藓点缀其间，如同暗夜星辰。
水流平缓，带着他们缓缓向前。寂静中，只有水流滑过身体的细微声响和彼此的心跳呼吸。
陈子睿游动的速度不快，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岩壁和水底。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在水中谨慎地探查着。忽然，他身形一顿，伸手在左侧一处凸起的岩壁下方摸索了几下。指尖传来坚硬冰凉的触感，微微用力，一块巴掌大小、呈不规则多面体、通体幽蓝仿佛凝结着冰晶的矿石被他掰了下来。
“阴寒水铁。”他将矿石递给身后的林曦月，“质地坚冰，蕴含水行寒力，炼器的辅材。”
林曦月接过，触手冰凉，矿石内部似乎有细微的冰蓝色光点流转。她点点头，将其收起。
继续前行不久，陈子睿又在一处水流冲刷出的凹陷处，发现了几块嵌入岩层的、如同墨玉般的沉甸甸石块。石块表面光滑，隐隐透着金属光泽。
“墨水沉金。”陈子睿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炼器主材，尤其适合炼制重器或阵基，分量足，灵力传导性尚可。”他小心地将几块大小不一的矿石撬下收起。这些材料虽非顶级，但胜在实用，且在此绝境中发现，更显珍贵。
灰瞳跟在林曦月身后，好奇地看着陈师兄收集这些奇奇怪怪的石头。她能感觉到，每当陈师兄发现并收集到这些材料时，识海中的光茧都会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渴望”波动，似乎这些材料本身蕴含的精纯土、金或水行灵力，对它也有所裨益。
“它…好像也想要…”灰瞳小声地对林曦月说。
林曦月冰蓝色的眼眸微动，若有所思：“天地灵物，皆蕴能量。它此刻蜕变，对精纯能量的需求极大，不拘属性，只要温和易吸收皆可。”她看向前方陈子睿的背影，“子睿，留意是否有蕴含温和灵气的玉石或水属灵草。”
“嗯。”陈子睿应了一声，探察得更加仔细。
地势在缓慢抬升，水道中的水位也渐渐降低了一些，有时甚至需要他们半蹲着在水中跋涉。空气流通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那丝外界的草木气息也愈发清晰，给被困地底的人带来强烈的希望。
灰瞳识海中的光茧，脉动越发有力。随着三人在暗河中不断深入，周围水灵之气愈发浓郁，光茧吸收外界能量的效率也似乎在缓慢提升。灰瞳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但奇异的感知力，正以自己眉心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开去。这感知力并非神念，却仿佛能“触摸”到水流的细微动向、岩壁的纹理，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前方陈子睿和林曦月身上散发出的不同能量场。
这是…空间感知的雏形？
就在这时，前方带路的陈子睿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警戒。夜光石的光芒向前延伸，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狭窄的水道在此处豁然开阔，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湾。水流汇聚成一条更深的地下暗河，无声地流向未知的黑暗深处。而在水湾的右侧岩壁上，赫然便是陈子睿之前发现的那个半圆形拱门遗迹。
拱门由某种青灰色的巨石砌成，风格古朴粗犷，显然年代久远。可惜，拱门的下半部分被数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黑色岩石和大量淤积的泥沙牢牢堵死，严丝合缝，只留下拱门顶端一道不足一尺宽的狭窄缝隙。那股持续不断、带着外界草木气息的清新气流，正是从这缝隙中顽强地渗透进来。
陈子睿游到拱门前，伸手用力推了推堵在最外面的一块巨大黑石。黑石纹丝不动，仿佛与整个山体融为一体。他又尝试用真元包裹手掌去挖掘下方的淤泥，但淤泥粘稠湿滑，夹杂着碎石，挖掘极其困难，且稍一动作，上方的巨石就有松动的迹象，令人投鼠忌器。
“堵塞得太死。”陈子睿收回手，声音凝重，“巨石沉重，根基稳固，下方淤泥深厚，强行破拆风险极大，一旦引起上方岩层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希望就在眼前，却被一道冰冷的石墙无情阻隔。
林曦月带着灰瞳也游到近前。她伸出素手，轻轻按在冰冷的拱门岩石上，冰魄真元透体而出，试图探查岩石内部结构。然而，一股隐晦而坚韧的阻力传来，仿佛这拱门本身也蕴含着某种微弱的禁制力量，保护着它不被轻易破坏。
“有微弱的古禁残留，虽已残破不堪，但与山体相连，蛮力破解恐引连锁反应。”林曦月秀眉微蹙，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堵死的拱门，最终落在那道狭窄的缝隙上。
灰瞳仰着头，看着那道透入微光和清新气息的缝隙，小手下意识地又抚上眉心。识海中的光茧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的阻碍和那近在咫尺的“外界”气息，脉动骤然加速！一股更加强烈的“渴望”意念涌出，同时，那股刚刚萌芽的奇异感知力，不受控制地、如同触手般顺着那道缝隙延伸了出去！
这一次的感知，更加清晰！她“感觉”到了缝隙之外，并非直接就是天空大地，而似乎是一段向上的、布满碎石和腐朽根系的狭窄通道！通道并不长，尽头…尽头似乎有更大的空间，还有…水声？不同于暗河的、更响亮、更开阔的水声！
“外面…有路！”灰瞳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和那奇异的感知而有些发颤，“缝隙后面…是向上的一段…窄道…然后…好像是个…有水的大洞！”
陈子睿和林曦月同时看向她，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神念探查被拱门残留的微弱禁制和厚厚的岩石淤泥阻挡，根本无法探知缝隙后的具体情况。灰瞳是如何“看到”的？
“是它？”林曦月瞬间联想到灰瞳眉心的异动。
灰瞳用力点头，指着自己的眉心：“是…是光茧…它在‘动’…我能…感觉到一点点…外面…”她努力描述着那模糊的空间感知。
食灵虫的空间感知天赋，在进阶蜕变的关键期，因为对外界出口的强烈渴望，首次主动与宿主共享！虽然还很微弱模糊，却在此刻成为了穿透阻碍的“眼睛”！
陈子睿眼中精光爆闪，当机立断：“曦月，我们试试那道缝隙！”
他身形一纵，如同壁虎般贴附在湿滑的岩壁上，迅速攀爬到拱门顶端那道狭窄缝隙前。缝隙边缘尖锐粗糙，仅容头颅勉强探入。他小心地将头伸了进去。
一股更浓郁的草木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借着夜光石的微光，陈子睿看到了灰瞳所描述的景象：缝隙后果然是一段倾斜向上、仅容一人爬行的狭窄通道，岩壁凹凸不平，布满碎石和垂下的树根。通道不过两三丈长，尽头被一片垂挂下来的茂密藤蔓遮挡，但透过藤蔓的缝隙，隐约可见更大的空间和波光粼粼的反光！那开阔的水声也清晰可闻！
“没错！后面有通道，通向一个更大的水潭或者洞穴！”陈子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振奋，从缝隙中传出，“藤蔓后面就是出口！”
他缩回头，落回水中，看向林曦月：“通道太窄，只能爬行。我开路清理障碍，你护着灰瞳跟上。灰瞳，随时感应，若有危险提前示警！”
希望的火苗瞬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好！”林曦月应道，冰魄真元在周身流转，做好了准备。
灰瞳也紧张地握紧了小拳头，识海中的光茧因为这份即将脱困的希望而剧烈脉动着，传递出强烈的支持意念，那股微弱的空间感知力也持续锁定着缝隙后的通道，如同黑暗中的一盏小灯。
陈子睿深吸一口气，再次攀上缝隙，这一次，他整个上半身都挤了进去，开始清理通道内松动的碎石和碍事的根须。林曦月托住灰瞳的腰，冰魄真元形成一股柔和的托力，帮助她紧随其后，也钻入了那道狭窄的生命缝隙。
黑暗、狭窄、压抑的爬行开始了。碎石摩擦着身体，腐朽的根须扫过脸颊。但在前方陈子睿有力的开拓和后方林曦月沉稳的护持下，在灰眉心那点指引方向的光茧脉动中，这条向上的窄道，就是通往自由的天梯！暗河的水声被甩在身后，前方，是水光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