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那赤色剑光掠过他侧前方不足百丈时，他下意识地神识一扫——
“嗯？”欧阳煦轻咦一声，目光微凝。
那御使赤色剑光、狼狈逃窜的青年修士，面容虽比十年前成熟刚毅了许多，眉宇间也多了几分风霜之色，但欧阳煦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竟是韩闵！
那个对剑道抱有赤诚狂热，被他赠予《剑道基础》玉简的年轻散修。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他竟已修炼到了筑基后期，看其御剑的根基，颇为扎实。
追杀他的五人，三个筑基后期，两个筑基中期，修为皆是不弱。按理说，韩闵御剑速度极快，剑光纯粹，显然是下了苦功的，若一心逃遁，后面那五人未必能轻易追上。
欧阳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故人相见，虽是如此情景，却也让他生出一丝兴趣。他倒想看看，这十年过去，韩闵的剑，练到了何种地步。
他并指如剑，对着后方那五道正拼命追赶、却始终差了一线的遁光，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推。
一股无形无质、却精妙无比的柔韧气劲隔空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在五人身后凭空生出了一股推力！
那五名追杀的修士只觉得周身一轻，遁速骤然提升了三成不止，轻易便拉近了与前方赤色剑光的距离！
“哈哈！那小子慢下来了！”
“快！围住他！”
五人顿时大喜，纷纷鼓荡灵力，各种法器、法术的光芒亮起，眼看就要将韩闵合围。
前方亡命飞遁的韩闵只觉得身后压力陡增，凛冽的杀机瞬间迫近，骇得他魂飞魄散。来不及思考为何追兵突然速度暴增，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一咬牙，赤色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骤然转身！
逃无可逃，唯有一战！
“锵！”
清越的剑鸣声响彻山林！韩闵手中握着一柄赤色长剑，剑身流光溢彩，灵性盎然，赫然是一柄上品灵器！
面对扑来的五名敌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体内筑基后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剑中，一剑横斩而出！
“吟——！”
剑光如赤龙出洞，速度快到极致，竟爆发出清晰的龙吟之声！剑锋所过之处，空气被锐利地切开，形成肉眼可见的音障云，旋即又被凌厉的剑气撕裂！
这一剑，锋芒毕露，一往无前！
远远观战的欧阳煦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剑气雷音。剑道第三境，还算扎实。”
场中，韩闵已与五名敌人绞杀在一起。剑光纵横，法术爆裂，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韩闵虽是以一敌五，修为相当甚至略有不如，但他剑招极其凌厉，每一剑都攻敌必救，毫无花哨，完全是搏命的打法。赤色剑光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时而如毒蛇吐信，刁钻狠辣；时而如烈火燎原，狂猛暴烈。
他竟是以伤换命！
嗤啦！
一名筑基中期的修士贪功冒进，试图从侧面偷袭，却被韩闵仿佛背后长眼般反手一剑，赤色剑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掠过其咽喉！那修士捂着喷血的脖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栽落下去。
而韩闵的左臂也被另一名敌人的刀罡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他却哼都未哼一声，剑势丝毫不乱。
“好狠的小子！”剩下四名敌人又惊又怒，攻势更急。
韩闵面色苍白，却眼神冰冷。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身形一个踉跄，似乎灵力不继。一名筑基后期的老者眼中凶光一闪，挥爪直取其胸口空门！
就在利爪即将及体的瞬间，韩闵踉跄的身形骤然稳住，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弹回！他根本不理会那致命一爪，赤色长剑如同闪电般直刺老者心窝！
“噗嗤！”
长剑透心而过！
老者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绝望。
同时，那利爪也狠狠抓在韩闵的右胸，留下数道血肉模糊的深槽，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韩闵喷出一口鲜血，借势飞退，与剩下三人拉开距离。
电光火石间，再杀一人！
欧阳煦负手而立，远远看着，再次点头：“临阵机变，以伤换命，果决狠辣。还行。”
转眼间，五名敌人已去其二，剩下三人，两个筑基后期，一个筑基中期。三人见韩闵如此悍不畏死，皆心生怯意，攻势不由缓了几分。
韩闵浑身浴血，气息萎靡，赤色长剑拄地，似乎连站立都困难，只是死死盯着三人。
那筑基中期的修士见他似乎已是强弩之末，胆气又壮，祭出一枚金砖法器，大喝一声砸来。另外两人也同时出手，刀罡与冰刺从两侧夹击！
就在此时，韩闵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萎靡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无比！
他根本不理会那势大力沉的金砖和一侧的刀罡，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任由金砖擦着肩膀砸下，肩骨瞬间碎裂！，刀罡撕裂腰腹，鲜血狂涌！而他手中的赤色长剑，却化作一道燃烧的流星，以同归于尽的气势，直扑那名施展冰刺法术的筑基后期修士！
那修士万万没想到韩闵重伤至此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一击，吓得魂飞魄散，仓促间凝聚的冰盾如同纸糊般被赤色剑光撕裂！
“不——！”
剑光贯脑而过！
韩闵以几乎报废一条胳膊和重伤腰腹的代价，再换一命！
此刻，他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意志支撑。剩余那名筑基后期修士和那名筑基中期修士又惊又怒，却也被他的狠厉彻底震慑，一时竟不敢上前。
欧阳煦觉得戏看得差不多了。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战场边缘。
金丹期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山岳，骤然笼罩而下！
那两名本已心惊胆战的修士，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恐怖威压从天而降，瞬间浑身僵硬，灵力运转滞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他们惊恐万分地看向突然出现的欧阳煦，脸色煞白如纸。
“金……金丹前辈……”
韩闵也是猛地一惊，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欧阳煦脸上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就在两名敌人被金丹威压震慑、心神失守的刹那——
韩闵动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赤色长剑如同回光返照般亮起，划过一道凄艳的弧线！
噗！噗！
两颗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与愕然。
直到此刻，韩闵才仿佛彻底脱力，身体一软，就要栽倒。但他用剑死死撑住地面，挣扎着看向欧阳煦，因为激动和重伤，声音都在发颤：“欧……不，前辈！是您！”
欧阳煦微微一笑，一步跨出，已来到他身边。手指轻弹，一粒血肢丹和一粒紫阳丹便精准地送入韩闵口中。
“先恢复。”欧阳煦的声音平静温和。
丹药入腹，化作精纯药力散开，韩闵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伤口也开始蠕动愈合。他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下，全力运功化开药力。
欧阳煦便站在一旁，为他护法。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几具尸体，神色淡然。
约莫一刻钟后，韩闵长吁一口气，睁开双眼，伤势已然稳定，灵力也恢复了小半。他猛地跳起身，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那两名被他重伤、此刻正奄奄一息试图爬走的敌人。
他毫不犹豫，上前手起剑落，结果了两人性命。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随后，他熟练地弹出几颗火球，将五具尸体焚化，又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储物袋一一捡起。
做完这一切，他快步走到欧阳煦面前，恭敬地将五个储物袋双手奉上：“前辈，您的丹药……”
欧阳煦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自己收着吧。人是你杀的，战利品自然归你。丹药于我而言，不算什么。”
韩闵愣了一下，看着欧阳煦不像客套，这才感激地道了声谢，将储物袋收起。
“怎么回事？采到灵草被追杀了？”欧阳煦这才问道。
韩闵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和后怕：“回前辈，是的。在万雷山脉外围侥幸发现了一株快要成熟的三阶紫电莲，守了几天，刚得手就被这‘黑煞五狼’盯上了。若非前辈……晚辈今日恐怕在劫难逃。”他再次郑重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欧阳煦点点头，打量着他：“你的剑，练得还算不错。剑道第三境了。”
韩闵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同找到了最渴望的话题，急急问道：“第三境？前辈，剑道究竟有几境？下一境又是什么？”他卡在剑气雷音境界已有数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早已心痒难耐。
欧阳煦略一沉吟，道：“据我所知，剑道共有九重境界。你所处的剑气雷音，乃是第三境。下一境，名为剑意境。”
“剑意境？”韩闵喃喃重复，眼中充满向往与困惑，“那……那是怎样的境界？”
“剑意……”欧阳煦看着他渴望的眼神，微微一笑，“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也罢，让你亲身感受一番罢。”
话音未落，一股温暖、蓬勃、蕴含着无限希望与穿透力量的意蕴，如同初升的朝阳般，瞬间将韩闵笼罩。
晨曦剑意！
韩闵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放大！在他的感知中，周遭的世界仿佛瞬间变了模样！不再是简单的山林沼泽，而是充满了某种温暖而强大的“意志”！这意志无孔不入，直接作用于他的心神，让他仿佛看到了黑暗尽头的那一缕曙光，感受到了那种撕裂一切阻碍、坚定不移奔向光明的磅礴力量！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神魂都已离体，完全沉浸在了那玄而又玄的剑意感悟之中。
足足过了几十息，欧阳煦才缓缓收回了晨曦剑意。
韩闵猛地回过神来，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满是汗水，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激动！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意动剑随，万物为刃！我明白了！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闭关感悟。
欧阳煦含笑看着他这番模样，仿佛看到了当年初窥剑道堂奥的自己。
待韩闵稍稍平静，欧阳煦才问道：“游景和游翼两兄弟，如今可还安好？”
韩闵连忙点头：“在的，在的！他们都在云中城！我们仨一起开了家小店，做些收购材料、贩卖丹药符箓的小生意，勉强糊口。前辈，您……您若无事，不如一起去云中城坐坐？游大哥和小翼要是知道您来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欧阳煦本就要去云中城的，闻言便点头道：“好。我也正要去云中城一趟。”
“太好了！”韩闵大喜，“前辈请随我来！云中城离此地已不远，我对路径熟！”
说着，他强忍着伤势，兴冲冲地在前引路。欧阳煦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化作两道遁光，一前一后，掠过低空，朝着那座雷泽州最大的散修之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