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285年。
距离“云曦号”驶离月球基地,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标准地球年。
对于这艘融合了两个世界顶尖技术的星舰而言,五年的光阴,不过是它漫长生命中的一瞬。但对于舰上的八百名船员来说,这是一段足以改变一切的时光。
他们早已习惯了舷窗外那片一成不变的、永恒的黑暗。习惯了脚下引擎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稳定而轻微的震动。也习惯了……那份与生俱来的、名为“孤独”的重量。
“云曦号”,是双星文明投入星辰大海的第一颗石子。
而他们,就是这颗石子之上,第一批……仰望深渊的先行者。
舰桥之上,一如既往的安静。
只有各类仪器运行的细微蜂鸣声,交织成一首属于深空的、单调的交响曲。
“启”,正静静地站在指挥席前,凝望着巨大的全息星图。
五年的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比出发时更加深邃、沉静。像是一片……被星光浸染过的、无垠的夜空。
“舰长。”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宁静。
大副,拥有一半精灵血统的“琳”,走到了他的身边。她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和一双总是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紫色眼眸。
“科学部刚刚传来一份紧急报告。我们在‘天鹅座x-1’星域的边缘,捕捉到了一组……非常规的能量读数。”
“非常规?”启的眉毛微微一挑。
这个词,在科学官“老鬼”的词典里,通常意味着“无法理解”和“超出认知”。
“是的。”琳点了点头,将一份数据报告,投射到了启面前的虚空中。
无数复杂的光谱曲线和能量模型,瞬间展开。
“信号的来源,是一个固定的信标。但它的能量衰减模型,完全不符合我们已知的任何物理定律。根据老鬼的初步测算……它至少已经在这里,持续不断地,广播了……超过一百万年。”
一百万年。
这个时间单位,让启的瞳孔,猛地一缩。
双星文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加起来也不过数万年。
一个百万年前的造物?
“更重要的是,”琳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它的技术……我们无法解析。它就像一个幽灵,看得到,摸不着。我们只能确定,它在不断地,向着宇宙深处,重复发送着一段……结构极其复杂的‘信息’。”
启沉默了。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划过那些复杂的数据流。
他能感受到,在那冰冷的数据背后,隐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无法言喻的……古老与浩瀚。
这,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吗?
一个……来自真正“未知”的回响?
“召集所有部门主管,五分钟后,第一会议室。”
启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的坚定。
“是,舰长。”
……
会议室里,云曦号的十几名核心成员,悉数到场。
当科学官“老鬼”,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典型的地球技术宅,将信标的所有数据,全部展示在众人面前时,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各位,我的结论很简单。”老鬼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语气却前所未有的严肃,“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强行接触这个信标,风险评估……超过90%。我甚至无法保证,在靠近它之后,‘云曦号’的能量护盾,是否还能正常生效。”
“这是一个警告。”
安全主管,一个出身天启星、身材魁梧的前战士“雷岩”,沉声说道。
“一个……‘不要靠近’的警告。”
“但也可能是一个邀请。”
一个温柔的女声反驳道。是医疗官,来自归墟世界的“海伦”。
“一个……通往新世界的邀请。”
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让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这,正是他们五年航行中,第一次遇到的、真正的“岔路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年轻舰长身上。
启,缓缓地,站起身。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船员们。
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激动、好奇、担忧,以及……深藏在最底层的……恐惧。
“我记得,在出发前,有人问我,是否畏惧未知的星海。”
启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我的回答是,当然畏惧。”
“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黑暗,就永远,躲在摇篮里。”
他伸出手,指向了全息星图上,那个正静静闪烁着的、代表着未知的……光点。
“那里,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危险。”
“但那里,同样,也有我们……出发的意义。”
“我们的使命,是探索,是开拓,是用我们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这个宇宙真正的模样!”
“现在,宇宙,给了我们一个‘答案’。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我们。”
“我决定,”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锐利,
“‘云曦号’,航向变更。目标,‘天鹅座x--1’未知信标。”
“我需要你们的意见。”
短暂的沉默后。
大副琳,第一个站了起来,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同意,舰长。”
“同意。”安全主管雷岩,咧嘴一笑。
“同意。”医疗官海伦,温柔而坚定。
“……妈的,就知道会这样。我同意。”科学官老鬼,无奈地叹了口气,但眼神里,却燃烧着名为“求知”的火焰。
“全员同意。”
启,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就是他的船员。
一群……无可救药的、追逐群星的……疯子。
“那么,诸位。”
“让我们去看看,那一百万年前的‘幽灵’,究竟想对我们……说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