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暇摇头，眉头紧锁：“说不好……那种被盯的感觉很诡异，不像他们任何一方的手段。”她顿了顿，看向明若泠，“泠泠，我有点怕。这星罗城越来越不对劲了。”
明若泠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怕，发现异常，更不能坐以待毙。”她看向明惟清与裴寂昀，“大哥，看来我们之前的决定是对的，必须继续探查，掌握更多信息。”
明惟清点头：“没错，墨师妹，回去时务必谨慎。这星罗城虽暗流涌动，但擂台之外应不至于轻易生事，这点尚可放心。”
墨无暇点头，在熟悉的伙伴身边，心下安定不少，最初的紧张惊惧也散了些。“我明白，就是担心你们也遇到类似的事。”她语气轻松了些，带着对朋友的关切。
裴寂昀沉吟道：“针对性的单独窥视……目的恐怕不单纯。”他目光深邃，总觉得此事背后牵扯或更广。
气氛稍缓，墨无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语气也带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那个……怎么没看到白砚舟？他的比赛我一场没看着，这几日也没见踪影……今夜我恢复些，又遇着这些事，紧赶慢赶过来，还以为能见到他呢……”
这话一出，明若泠与明惟清都微怔，才意识到方才密谈结束后，白砚舟便如往常般悄无声息离开，甚至没与他们一同出来见墨无暇。
裴寂昀闻言，直接闭眼沉心，仔细感知驿馆范围内每一缕气息。片刻后睁眼，摇头道：“他不在驿馆里了。”
厅内陷入短暂沉默。
墨无暇眼中的光亮黯了下去，她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那点失落此刻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她冒险前来，除了告知危险，心底何尝没有存着一丝想见那清冷身影的念头。
明若泠将好友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微叹，开口道：“白砚舟身法独特，负责在外探查消息，行踪不定是常事。或许此刻，他正在某处探查你方才说的柳家与赤牙军府之事，或是追寻那窥视之人的线索。”
明惟清也只当她是担心天丹宗弟子的安危，安慰道：“砚舟行事自有分寸，墨师妹不必过于挂心。等他回来，我们定会告知他你曾来过，还有你的发现。”
话虽如此，以白砚舟的修为，定然知晓她来了，却偏在此时突然离开，未留片言只语，连个招呼都不打，还是让墨无暇心头蒙上一层淡淡阴影。
他去了哪里？是发现了紧急线索，还是……遇到了意外？
亦或者，是不愿意见到自己？是嫌自己太过直白，他讨厌这样的方式吗？
白砚舟自然不知晓驿馆内正有人因他的缺席而失落。
于他而言，这不过是又一个依照既定计划外出探查的夜晚。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在提醒他，今夜定然能有所发现。
他如夜色中的幽灵，循着前几日记下的安全路线无声奔走，身形在屋檐与阴影间交错，未激起半分灵力波动。然而，当途经几处此前标记的、可能藏有线索的重点区域时，却发现外围悄然多了一层隐蔽而坚固的禁制光幕，隐约有巡逻守卫的气息在附近徘徊。
“加强了戒备……”白砚舟隐匿在暗处，眸色微冷。这般反常举动，恰恰说明这些地方藏着不愿被人知晓的秘密。
他并未强行突破，记下位置后便转向下一个目标。就在即将穿出一条临近主街的昏暗巷子时，一股极其微弱、却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如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被他敏锐的感知捕获。
这气息……带着阴寒与灼热交织的矛盾感，似乎在哪里接触过。
白砚舟脚步一顿，略作思忖，体内青襄宝术悄然运转。
他的身体与周围墙壁的阴影、空气中流动的微风、甚至细微的尘埃产生奇妙共鸣，达到近乎完美的融入效果——若非修为远超于他或拥有特殊瞳术，极难将他发现。
他化作巷子本身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缀在那股气息后方，保持着安全距离，跟了上去。
前方那人显然极为谨慎，专挑光线昏暗、人迹罕至的小路行走，时而停顿，似在确认是否被跟踪。白砚舟凭借青襄宝术的神妙，始终如影随形，未被察觉分毫。
七拐八绕之后，前方那人竟来到城西一处看似废弃的宅院前。他左右张望片刻，迅速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而入。
白砚舟没有立刻跟进。他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附近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借着夜色与树叶的掩护，目光锐利地投向院内。
废弃的院落杂草丛生，唯有一人负手立于中央，背对着门口，身形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气息晦涩不明。
“吱呀——”
木门被推开，刚刚潜入的那人快步走进院内，姿态恭敬地对着斗篷人的背影躬身行礼。
斗篷人并未转身，只从兜帽下传出一个略显苍老且带着威严的声音，简短问道：“如何？”
那后来者穿着便于隐匿的深色衣物，脸上蒙着面巾，看不清样貌，但从灵力波动来看，似乎带着赤枭国那边的路数。他声音带着惶恐：“长老……那位大人遣人来说，他……他铭记您当年所做的贡献，只是那宝术……不知流落谁人之手……而我们……我们至今尚未找到一丝下落，所以……所以……”
斗篷人猛地转身，兜帽下的阴影仿佛射出两道锐利寒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意：“所以什么？！”
蒙面人吓得浑身一抖，几乎匍匐在地，颤声道：“所以……让我们不要得寸进尺！说……说若再无进展，之前许诺的……便……便不作数了！”
“废物！”斗篷长老怒斥一声，周身杀气一闪而逝，“当年之事牵扯多大，你们不清楚吗？找不到宝术，拿不到那样东西，到时候捅出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他强压怒火，声音阴沉得可怕：“大赛期间是最后的机会。给我盯紧所有可疑之人，尤其是身法诡异、可能与那宝术有关联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是找到当年那漏网之鱼的线索，立刻回报！”
“是！长老！”蒙面人连声应道，声音发颤。
“滚！”
蒙面人如蒙大赦，仓皇离去。
斗篷长老独自站在院中，月光洒在他身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他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充满恨意的话：“……白家的小杂种，你到底躲在哪里……”
白家！
树上，白砚舟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冰冷的杀意瞬间盈满胸腔，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能肯定，这“白家”说的便是青襄宗的白家。还有那“宝术”，莫非就是父亲交予他的青襄宝术？
本以为潜伏多年仅寻得零星信息，如今竟有了突破口……白砚舟紧抿着唇。这些年，他斩杀了不少当年的参与者，可主谋藏得极深，他甚至不知其中真切缘由——仅仅是觊觎宝术吗？
他追寻多年，终于再次听到与当年灭门惨案直接相关的线索！这斗篷长老，及其背后的“那位大人”，极有可能就是参与覆灭白家的元凶之一！他们不仅在找青襄宝术，还知道了自己这个“漏网之鱼”的存在！
就在这时，院中的斗篷长老似因情绪波动，气息外泄了一瞬。白砚舟敏锐捕捉到那一丝独特而阴冷的灵力残留。
他记住这气息了……
白砚舟眼中寒光爆射，几乎要控制不住出手的冲动。
父亲、母亲、哥哥倒在眼前的模样，消失不见的姐姐，那些再未起身的宗门弟子，常给自己递吃的圆圆姐，指导招式的秦师兄……所有人的音容笑貌与死不瞑目的神情在脑海中交织，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已许久未曾如此失控。
但他清楚，此刻绝非时机。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自己或许能与之一战，却难免两败俱伤，更遑论其背后牵扯的庞大势力，以及他们口中的“那位大人”。
他死死攥紧拳头，额头沁出冷汗，紧抿的唇瓣隐隐溢出血迹，借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青襄宝术运转到极致，将自身所有气息、甚至澎湃的杀意都彻底掩盖。
斗篷长老并未发现树上隐匿的复仇者，他烦躁地一挥袖，身形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原地。
确认对方彻底离去，白砚舟才缓缓松了口气，嘴角已破，掌心也血肉模糊。他没有立刻返回驿馆，而是如最耐心的影子，朝着那蒙面人离去的方向，悄无声息追了下去。
那人离开废弃院落後，并未前往明确目的地，反而在星罗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时而停顿，时而折返，显然在用这种方式排查是否被跟踪。
然而，在白砚舟臻至化境的青襄宝术面前，这等反追踪技巧徒劳无功。他如附骨之疽，始终远远吊着，气息与环境完美交融，未被察觉分毫。
跟踪约莫一炷香后，那蒙面人闪身进入一条死胡同。白砚舟隐匿在巷口阴影处，只见那人在巷底杂物堆后身形一晃，再出现时，已换了一身装束——那是质地精良、绣着百草缠枝纹的锦袍！
这衣袍制式……竟与药王山庄弟子所穿极为相似！
白砚舟眼神微凝。方才在院中，此人灵力路数分明与药王山庄迥异，此刻却换上其服饰？是伪装，还是本身就有双重身份？药王山庄在这盘根错节的阴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不等细想，那换了装束的“药王山庄弟子”已从容走出死胡同，混入主街人流。他神态自然，步伐平稳，与之前的谨慎惶恐判若两人。
白砚舟压下疑虑，继续跟上。他倒要看看，此人究竟要去往何处。
出乎意料的是，这人并未返回药王山庄在城中的驿馆，而是径直走向城南一家颇为热闹的“醉仙居”酒馆。他在门口略一驻足，便掀帘而入。
白砚舟没有贸然跟进。他绕到酒馆侧面窄巷，如壁虎般游上二楼屋檐，寻了一处能窥视内堂的隐蔽窗格，目光穿透喧闹人群，再次锁定目标。
只见那人进入酒馆后，未与任何人交谈，独自在角落寻了张空桌坐下，点了一壶酒、几碟小菜，自斟自饮，仿佛真的只是出来消遣的药王山庄普通弟子。
但白砚舟敏锐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正以极其细微的节奏轻轻敲击。那节奏并非随意，更像是一种……密码或暗号。
随即，那“药王山庄弟子”借着举杯饮酒的动作，嘴唇微动，似在传音。邻桌的斗笠男子微微颔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几块灵石便起身离开。几乎同时，那“药王山庄弟子”也放下酒资，看似随意地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再次汇入街道人流。
白砚舟隐匿在暗处，眉头微蹙。这两人接头如此迅速，交换的信息定然极为简短，且接头后立刻一同离开——是有了新指令，还是要一同执行某个任务？他暂时想不通其中关窍，但直觉告诉他，必须跟上去。
他如无形影子，再次悄然跟上。
前行一段后，路过一条光线昏暗的巷道时，那戴斗笠的男子身形一闪没入其中。白砚舟耐心在外等候片刻，见那男子再次走出时，已换了一身装束——那是套用料讲究、款式简洁的深蓝色劲装，无任何明显宗门或家族标识，但观其气度与衣物质地，绝非寻常散修或小势力所能拥有。
更让白砚舟目光一凝的是，两人汇合后不再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而行，方向明确地朝着城东青桑皇室驿馆所在区域走去！
青桑皇室？
白砚舟心中念头飞转。这神秘势力的人伪装成药王山庄弟子，与身份不明的蓝衣人接头，再一同前往青桑皇室地盘？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青桑皇室也牵扯进寻找青襄宝术及当年白家灭门之事中？
线索愈发扑朔迷离，却也更清晰地指向几个庞然大物。
白砚舟不再犹豫，体内灵力默默运转，将青襄宝术催发到自身所能掌控的极致。
他周身气息仿佛彻底从世间抹去，连衣角拂过空气的细微声响都被术法消弭。他如夜色本身的一部分，远远缀在两人后方，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
今夜，无论这两人最终去见谁，他都要探个究竟。这或许是揭开仇人面纱、洞悉巨大阴谋的关键一步。他收敛所有杂念，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
两人在青桑皇室驿馆外围区域并未停留，而是绕过正门，走向侧后方一处僻静角门。那里早有侍卫值守，见到两人却并未阻拦，反而微微躬身让开道路。
白砚舟心知不能再靠近，驿馆周围必有强大的防护阵法与警戒。他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驿馆斜对面一座三层茶楼的飞檐之上——那里视野极佳，且距离适中。
他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掠上茶楼屋顶，伏低身体，借助檐角阴影完美隐藏，目光穿透夜色，紧紧盯住那扇刚刚闭合的角门。
他倒要看看，今晚这出戏，最后登场的会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