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区深处,一座几乎半塌的废弃土坯房内,几人暂时藏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垃圾的腐臭,以及淡淡的血腥气。唯一的入口被破烂的草席勉强遮挡,昏暗的光线从墙壁的裂缝透入,映照出几张惊魂未定、写满疲惫与疑虑的脸。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喘息和因疼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林羽靠坐在墙角,脸色苍白,正由白芷重新处理他左臂崩裂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动作依旧轻柔,但她的眉头始终紧锁。小丐抱着膝盖缩在另一个角落,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时不时不安地瞟向入口。慕容瑶华贵的宫装早已沾满污渍,发髻散乱,她默默坐在苏逸身旁,虽竭力保持镇定,但紧握的双手指节泛白。苏逸则站在一道裂缝前,凝神倾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比往日更密集的搜捕喧嚣。
“他们……怎么会找到那里?” 小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道观那么偏,连我都差点记不清路……”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勉强维持的平静。
白芷包扎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每次转移,都极为小心。林大哥反复确认过没有尾巴。道观的位置,更是殿下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安排……按理说,不该……”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语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林羽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遍布,他看向苏逸,声音沙哑而沉重:“公子,是末将失职!未能察觉被跟踪……”他更怀疑是自己在外围警戒时出了疏漏。
“不,林大哥,”苏逸转过身,打断了他,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你已尽力。若非你拼死血战,我们无人能生离道观。”他目光扫过众人,“问题不在于谁失职,而在于……敌人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我们的行踪?时间、地点,分毫不差,仿佛……仿佛我们中间,有人给他们指了路。”
“内奸”这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的怀疑,已然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
慕容瑶猛地抬起头,看向苏逸,眼神复杂,有震惊,有一丝被怀疑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辩白的焦虑:“苏公子,你是在怀疑……怀疑我安排的那条线?还是……”她无法说下去,身份的特殊性在此刻成了最敏感的焦点。
小丐也紧张地看着苏逸,又看看慕容瑶,小手攥得更紧。
白芷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苏逸:“苏公子,我等几人,一路同行,历经生死。若真有异心,何须等到今日?在野店,在黑风岭,在清水镇,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下手。”
林羽挣扎着想站起,语气斩钉截铁:“公子!末将以性命担保,白芷姑娘、小丐,绝无问题!殿下她……”他看向慕容瑶,话语顿住,公主的身份和动机,他无法妄加评判,但眼神中的信任并未动摇。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猜疑如同毒藤,在生死相依的同伴之间悄然滋生。每一次目光接触,都带着审视与不安。
苏逸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同样翻涌的疑虑和恐惧。他知道,此刻,团队绝不能从内部瓦解。
“我不是在指控任何人。”苏逸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打破了僵局,“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被精准地伏击了。这意味着,我们的某个环节必然出了纰漏。可能是行踪被某种我们未知的手段追踪,可能是某个我们以为绝对安全的联络点早已暴露而不自知,也可能是……有我们尚未察觉的泄密途径。”
他走到众人中间,目光灼灼地看着每一张脸:“但我要说的是,现在,不是我们互相猜忌的时候!秦嵩巴不得我们内乱,他正张网以待,等着我们自相残杀,或者因为怀疑而分散,被他逐个击破!”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回想一下!野店初遇,黑风岭并肩,清水镇夜谈,医馆遇险,直至昨夜道观血战!我们每一个人,都曾为彼此豁出性命!这份用鲜血换来的信任,难道就如此不堪一击,轻易被敌人的一个圈套所摧毁吗?!”
他指向外面:“听听外面的声音!八千两的悬赏,全城的搜捕!我们此刻,如同身处狼群环伺的孤岛!若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心生间隙,那便真是自绝生路,正中秦嵩下怀!”
苏逸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林羽眼中的血色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坚毅。白芷微微颔首,继续手上的包扎工作,动作恢复了稳定。小丐松开了紧攥的拳头,偷偷向苏逸靠近了一点。慕容瑶看着苏逸,眼中的刺痛渐渐化为一种更深沉的依赖与决意。
“苏公子说得对。”林羽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找出泄密的原因,弥补漏洞,而非内耗。”
苏逸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从现在起,我们更要同心同德,彼此的背,只能交给对方!任何猜疑,都必须开诚布公,放在明面上说清楚!记住,分裂,即是死亡!”
信任的裂痕并未完全消失,但至少在这一刻,被苏逸强行弥合。然而,那道观被精准围困的阴影,如同一根看不见的刺,深深扎进了每个人的心底,提醒着他们,前方的路,不仅布满明枪暗箭,更可能潜藏着来自信任背后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