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高,林间的湿气被蒸腾起来,混杂着泥土和腐叶的味道,氤氲成一片闷热的薄雾。
魏殳再次踏上了通往红鸾祠的那条荒僻小径。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目标明确,步伐更快,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林中寂静,连鸟鸣都稀少,只有他脚下踩断枯枝的轻微声响。
很快,那座被荒草吞没的破败祠庙,再次出现在眼前。
黑洞洞的庙门依旧大敞,如同昨日。
魏殳在庙门外驻足,目光锐利如鹰隼,仔细扫视着周围。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绕着庙宇走了一圈。
庙墙斑驳,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和枯黄的藤蔓。
在庙宇的后墙根,靠近他上次发现那个仅容孩童钻入的破洞附近,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里的杂草有被新鲜踩踏过的痕迹,泥土也比别处略显松软湿润。
更重要的是,他闻到了一股极其淡薄、却无法忽视的……香火味。
不是寻常寺庙的檀香,而是混合了某种特殊草药、带着一丝甜腻的怪异气味,与孙寡妇家、以及昨夜那白骨灯笼周围的气息隐隐相似。
有人来过。而且是不久前。
是那邪祟的残余?还是……另有其人?
魏殳蹲下身,仔细检查那个破洞。
洞口边缘的泥土有新的抓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急切地从里面钻出来,或者……爬进去。
他伸出手指,探入洞口边缘的泥土,指尖传来一种粘腻冰凉的触感,还沾染了一丝极淡的……暗红色。
不是血,更像是……融化后又被泥土混合的蜡泪。
他不再犹豫,周身气息内敛,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俯身,钻入了那个狭窄幽深的破洞。
洞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那股怪异的甜腻香气。
通道向下倾斜,仅容一人匍匐前行。
魏殳动作迅捷而轻灵,如同夜行的猎豹,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敏锐的感知和记忆,向着地基深处潜行。
约莫前行了三四丈,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以及……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低语诵经的嗡嗡声。
他放缓速度,悄无声息地靠近光源。
通道尽头,是一个被强行扩开的不规则洞口。光亮和诵经声正是从里面传来。
魏殳屏住呼吸,隐藏在洞口的阴影里,向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诡异的他,瞳孔也不由得骤然收缩!
这哪里是什么地基之下?这分明是一个被人为开辟出来的、隐藏在地底的小型祭坛!
空间不大,约莫一间普通厢房大小。
四壁是粗糙挖掘出的土石,上面用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鲜血的颜料,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诡异的符文,与红鸾祠供台上、孙寡妇家地面上的符文同出一源,但更加复杂、古老,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气。
祭坛中央,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端坐着一尊塑像!
并非泥塑,而是用某种暗沉木质雕刻而成,大小与真人相仿。
塑像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颜色刺目的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遮住了面容。
而塑像的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手中——赫然捧着一盏灯!
一盏与昨夜所见一模一样的、白骨为架、人皮为罩的白色灯笼!
只是,这盏灯笼此刻是亮着的!
灯笼内部,没有蜡烛,也没有灯油,只有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的、散发着惨淡幽光的……能量体!
那幽光映照在薄薄的人皮灯罩上,使得上面那些扭曲痛苦的人脸轮廓更加清晰,仿佛随时会挣脱出来,发出无声的尖啸!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石台下方,围绕着祭坛,盘坐着七八个身影!
这些人有男有女,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看起来像是镇上的居民。
但他们此刻全都双眼紧闭,面容呆滞,嘴唇却以一种极高的频率不断开合,发出那种嗡嗡的、意义不明的诵经声!
他们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周身散发着微弱的生机,正如同溪流般,被那石台上的白骨灯笼缓缓汲取!
而在这些被控制的人旁边,还散落着一些东西——几个穿着红衣、脖颈被撕裂的布娃娃,一些剪好的、形态扭曲的红色纸人,以及……几截正在燃烧的、滴落着暗红色蜡泪的蜡烛!
这里,才是那红衣娘娘邪祟真正的巢穴和力量源泉!
红鸾祠地上的泥塑,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空壳!
那个所谓的红衣娘娘,其本体,或者说其核心,就是这尊木雕塑像,以及那盏吞噬生魂的白骨灯笼!
它利用某种邪术,控制镇民在此地为它提供生机,同时准备着那些邪恶的布娃娃和纸人,恐怕都是为了完成某种更庞大的仪式!
李府小姐,小荷,都只是这个仪式中的一环!
而安心无意识剪出的红衣纸人,恐怕也是受到了这股盘踞在此的邪恶力量的影响!
魏殳眼中寒光凛冽。必须毁掉这里!
就在他准备现身动手的刹那——
石台上,那尊盖着红盖头的木雕塑像,头颅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紧接着,那嗡嗡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所有盘坐的镇民猛地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白消失不见,只剩下纯粹漆黑的瞳孔,齐刷刷地、毫无生气地,转向了魏殳藏身的洞口!
同时,石台上的白骨灯笼幽光大盛!
一股远比昨夜更加庞大、更加凝练的邪恶力量,如同苏醒的凶兽,带着冰冷的死寂与无尽的怨毒,瞬间充满了整个地底祭坛,并朝着魏殳汹涌扑来!
“闯入者……死!!”
一个尖锐、苍老、重叠了无数怨魂嘶嚎的声音,直接从魏殳的脑海深处炸开!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