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仅有弦月洒下清冷微光。林栖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地伏在一丛枯黄的灌木后,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紧盯着下方不远处的废弃矿坑入口。那里隐约有几点闪烁的火光,以及模糊的人声。
周砚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半蹲着,左手轻轻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右臂自然地垂在身侧。他身后,是石头和阿昌,两个年轻人屏住呼吸,脸上既有紧张,也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们四人,便是今夜行动的主力。
更远处,沈云疏和沈云墨带着赵石等五六人,隐藏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坡后,作为接应和预备队。沈云疏手中紧握着一把上好弦的手弩,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矿坑方向。这是营地第一次主动出击,清除威胁,意义重大,不容有失。
时间一点点过去,矿坑口的火光晃动了几下,一个身影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对着黑暗处撒了泡尿,然后又缩了回去。岗哨换班了。
林栖如同得到了信号,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地滑了出去。周砚打了个手势,石头和阿昌立刻跟上,三人呈一个松散的三角阵型,借着坑洼的地形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矿坑口摸去。
沈云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林栖的身影在矿坑口一侧的阴影里停顿了片刻,然后如同鬼魅般闪了进去。紧接着,里面传来一声极其短促、仿佛被扼住喉咙的闷哼,随即归于寂静。
周砚在洞口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果断地一挥手,带着石头和阿昌也迅速潜入。
矿坑内部比想象中要深,入口狭窄,里面却颇为开阔,像是一个被掏空的山腹。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臭和劣质酒气。七八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东倒西歪地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围着一小堆篝火,火上架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里面煮着不知名的东西。两个负责守夜的家伙靠在入口附近的岩壁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其中一个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线,已然毙命。
林栖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死神,紧贴着岩壁移动,手中的短刀在篝火的微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周砚则带着石头和阿昌,目标明确地扑向那几个沉睡中的流匪。
“敌……”一个流匪在睡梦中似乎察觉到什么,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喉咙便被一块飞来的石块狠狠击中,后续的呼喊戛然而止,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是阿昌投出的石头,又快又准。
与此同时,周砚的左手刀背重重敲在另一个惊醒过来的流匪太阳穴上,那人一声没吭就软倒在地。石头则用一根结实的木棍,狠狠抡在一个试图去抓身边砍刀的流匪手臂上,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矿坑里格外刺耳。
“不想死的,就别动!”周砚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声音在矿坑内回荡。
剩下的几个流匪彻底被惊醒了,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四人,尤其是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眼神冰冷的林栖,以及地上瞬间失去声息的同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反抗的勇气,纷纷跪地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我们就是混口饭吃,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求好汉给条活路!”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几乎没有爆发像样的抵抗,七个流匪,一死一伤,其余五人全部被制服。周砚和林栖配合默契,迅速搜查了整个矿坑,确认没有其他隐藏的敌人。
“云疏,可以进来了。”周砚走到洞口,对着黑暗处打了个安全的信号。
沈云疏带着接应的人迅速进入矿坑。看着眼前的情景,她心中松了口气,同时也对周砚和林栖的干净利落感到钦佩。
“问清楚他们的来历。”沈云疏对周砚说道。
经过简单的审问,这些流匪果然如侦察所知,是黑旗寨溃散后,不愿跟随雷彪或者被打散的零散人员,聚集在这里,靠着打劫落单的流民和过往的小股商队为生,日子过得也是朝不保夕。
“怎么处置他们?”石头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俘虏,问道。
沈云疏沉吟片刻。全部杀掉过于残忍,也非他们所愿。但放掉又可能走漏风声,甚至重新为恶。
“把他们捆结实,嘴里塞上布,留在这里。”沈云疏最终做出了决定,“我们拿走他们的武器和有用的物资。是死是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也看后面有没有人来发现他们。”
这无疑是一个相对折中但符合现状的做法。众人立刻动手,将俘虏捆好,搜刮战利品。收获不大,几把豁口的腰刀,一些零碎的钱币,还有少量粮食和盐。但对于物资紧张的营地来说,也算是不无小补。
“看来这伙人只是疥癣之疾。”回程的路上,周砚对沈云疏说道,“真正需要警惕的,还是地图上那个隘口,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
“嗯。”沈云疏点头,“这次行动很成功,不仅清除了一个近处的威胁,也锻炼了队伍。更重要的是,我们验证了主动出击的可行性。以后面对类似的情况,我们心里更有底了。”
当他们押着缴获的少量物资,趁着夜色返回营地时,留守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随即爆发出小小的欢呼。首战告捷,无疑给所有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接下来的日子,营地的气氛更加昂扬。有了水力鼓风机的稳定助力,周砚和赵石开始尝试系统地锻造星铁。他们发现,虽然星铁依旧难以熔化成液态,但在极致的高温下,其可塑性大大增加。他们不再满足于仅仅将小块的星铁镶嵌在普通铁器上,而是开始尝试将几块较小的星铁碎料,通过反复加热和锻打,像揉面一样,艰难地锻合在一起,形成更大块的坯料。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时间和燃料,对锻打的技术要求也极高。稍有失误,就可能前功尽弃,或者导致星铁内部出现裂纹。周砚的左手因为长时间紧握铁钳和承受高温,磨出了层层血泡,又结成厚厚的老茧。赵石和其他几个轮班打下手的年轻人,也常常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但成果是喜人的。几天后,第一把完全由星铁锻造而成的短刃诞生了!它通体呈现一种深沉的暗灰色,带着细微的、如同星辰般的颗粒感,刃口经过耐心的打磨,闪烁着一种不同于普通钢铁的、幽冷的寒光。
周砚将其拿起,随手挥向旁边一根用来测试的、手腕粗的硬木棍。只听“嗤”一声轻响,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阻力,木棍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如镜!
“我的娘咧……”旁边围观的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咂舌,“这……这也太锋利了!”
周砚眼中也满是惊叹,他又用短刃去削一块带来的、质地坚硬的青石,石屑纷飞,刃口却丝毫无损!
“好!太好了!”沈云疏抚摸着那冰凉而沉重的短刃,心中激动不已。这才是星铁真正的威力!虽然锻造艰难,产量极低,但每一件成品,都可能成为关键时刻改变局势的利器!
“这把短刃,林栖你用最合适。”沈云疏将短刃递给一旁的林栖。林栖擅长潜伏和一击必杀,这样一把无声而锋锐的利器,在他手中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林栖没有推辞,接过短刃,手指拂过冰冷的刃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他点了点头,将其小心地插入腰间的皮鞘中。
星铁锻造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工坊区的士气。周砚开始规划,接下来要尝试锻造一些星铁的箭头或者矛尖,哪怕每个只融入一点点星铁,其破甲效果也远非普通箭矢可比。
与此同时,南下的物资准备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马老三负责的新陶窑终于点火了。这一次,烧制出来的陶器无论是硬度、均匀度还是成品率,都远超之前。他们不仅烧制了大量的水罐、饭盆,还尝试烧制了一些更大、更适合储存粮食的陶瓮。
何氏的腰机经过几次改进,效率有所提升。女人们轮流学习使用,已经织出了几匹虽然粗糙但足够结实的麻布,正好可以用来缝制新的行囊和替换的衣物。
孙小乙和石头、阿昌合作的硝皮技术改良也取得了进展。使用硝石溶液鞣制出来的皮子,确实更加柔软,异味也小了很多。他们用新硝制的鹿皮,为周砚、林栖等主要战力制作了更合手、更耐用的刀鞘和箭囊。
沈云疏和阿禾则专注于火器的最终定型和新武器的试验。阿禾受沈云疏关于“投掷武器”的启发,利用烧制的小陶罐,成功制作出了第一种可用于手投的爆炸物——“掌心雷”。它比“轰天雷”小很多,威力适中,但便于携带和投掷,非常适合中近距离的突发战斗。
“云疏姐,你看!”阿禾兴奋地演示着,她将一个小陶罐的引信点燃,奋力掷向三十步外的一块大石。陶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石头后面,“砰”一声炸开,虽然没能炸碎石头,但飞溅的陶片和冲击力也相当可观。
“很好!阿禾,你真是天才!”沈云疏毫不吝啬地夸奖,“这个‘掌心雷’一定要严格控制好引信长度和火药分量,确保使用安全。另外,我们可以多做几种,比如里面塞满铁钉、碎瓷片的,用来对付人群效果更好。”
“嗯!我记下了!”阿禾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整个营地就像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机器,每一个部件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安全南下——而全力运转。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和整个集体的成长与强大。武器更精良,技术更成熟,配合更默契,信心也更充足。
这天夜里,沈云疏再次摊开那张由她和林栖共同完善的地图,目光落在那个标志着隘口的符号上。矿坑的流匪不堪一击,但那里,是否会隐藏着真正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