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岭上的硝烟随着山风渐渐飘散,留下的是满目狼藉和混合着焦糊、血腥气的特殊味道。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将山寨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也照见了胜利背后必须面对的琐碎与沉重。
战斗已经结束,但栖雁坳战士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周砚的左臂因为最后抬起门闩的爆发而有些脱力,微微颤抖着,但他依旧强撑着指挥清理战场。石头和阿昌带着人,挨个检查倒地的山贼,确认没有装死者,同时将投降的俘虏集中到山寨中央的空地上,卸掉武器,用绳索暂时捆住手脚。俘虏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大多是些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底层喽啰,在最后的混乱中选择了投降保命。
“云墨,带几个人,仔细搜查所有屋子,特别是头目住的地方和仓库,任何有用的东西都不要放过,注意陷阱。”周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条理清晰。
“放心吧,周大哥!”沈云墨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潮红,闻言立刻招呼了几个心细的队员,分散开来进行搜查。
林栖则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独自在山寨边缘和那些阴暗的角落巡视,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残敌的地方,特别是寻找那个趁乱消失的“蝮蛇”的踪迹。他检查了被炸毁的那间头目屋子,在废墟边缘发现了一串滴落的血迹,延伸向山寨后方靠近悬崖的方位。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捻了捻,眼神微冷,但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循着血迹追踪而去。
赵石带着几个队员,负责处理己方的伤亡。幸运的是,得益于周密的计划和精良的装备,栖雁坳方面无人阵亡,只有几人受了些轻伤,最严重的一个是被流矢擦破了胳膊,另一个在近身搏杀时扭伤了脚踝。赵叶留下的金疮药和止血粉立刻派上了用场。
“周大哥,你的胳膊没事吧?”赵石处理好伤员,看到周砚不时活动左肩,关切地问道。
“没事,用力过猛,歇歇就好。”周砚摆了摆手,目光投向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清点一下我们的人,把战利品初步归拢。等云疏他们上来。”
山下,栖雁坳内,沈云疏和留守的人们同样心急如焚。当看到老鸦岭寨门处升起代表胜利的、连续挥动三下的红色布条时,整个营地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春婶激动地擦着眼角,王氏也长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着什么。
沈云疏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喜悦同时涌上心头。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
“爹,孙老丈,立刻组织人手,带上担架和更多的清水、药品,我们上山!”沈云疏快速吩咐道,“春婶,何氏,麻烦你们准备些热食,等他们下来能吃上口热的。”
“好!好!这就去!”沈槐连声应着,立刻和孙老丈召集人手。
当沈云疏带着支援队伍登上老鸦岭时,看到的便是一幅忙碌而有序的景象。战士们虽然面带疲惫,但眼神明亮,正在按照周砚的指挥清理战场、收缴物资。
“周大哥,情况怎么样?”沈云疏快步走到周砚面前,目光迅速扫过全场。
“我们的人没事,都是轻伤。俘虏十七个。寨子基本控制住了。”周砚言简意赅地汇报,“云墨带人在搜查,林栖在清剿残敌。”
正说着,沈云墨兴奋地从一间较大的木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几个账本和一卷牛皮地图:“姐!周大哥!找到好东西了!这好像是‘蝮蛇’记的账,还有附近的地形图!”
紧接着,负责搜查仓库的人也带来了好消息。仓库里堆放着不少粮食,虽然多是粗糙的粟米和杂豆,也有些发霉,但数量颇为可观。此外,还有不少抢来的布匹、铁器、盐块,甚至在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里,发现了一些散碎银子和几串铜钱。
“发财了!这下我们可不缺粮食和铁料了!”一个年轻队员看着堆起来的物资,忍不住兴奋地说道。
沈云疏虽然也高兴,但更显冷静:“清点清楚,登记造册。这些都是我们用命换来的,也是我们接下来发展的基础。”
这时,林栖也从山寨后方回来了,他对周砚和沈云疏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血迹到悬崖边消失了,可能跳崖了,也可能另有隐秘的落脚点。没找到尸体。”
周砚皱了皱眉:“‘蝮蛇’此人奸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眼下他也掀不起大浪了。加强警戒,防止他潜回报复。”
沈云疏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开始安排后续工作。伤员被小心地用担架抬下山。俘虏则被严密看管起来,如何处理他们,还需要从长计议。缴获的物资被一一清点、打包,由沈槐带人负责运回栖雁坳。
一直忙到日头偏西,老鸦岭上才算初步清理完毕。除了带不走的房屋和寨墙,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打包带走。沈云疏最后下令,将那些山贼的尸体集中到山寨外的低洼处,撒上石灰,就地掩埋,防止发生疫病。
做完这一切,众人才拖着疲惫却轻松的步伐,押着俘虏,抬着战利品,返回栖雁坳。
当队伍回到坳口时,受到了留守人们的热烈欢迎。热腾腾的菜粥、烤好的面饼已经准备好,春婶甚至还熬了一锅驱寒的姜汤。
围着篝火,吃着简单的食物,分享着白天的惊险与胜利的喜悦,气氛热烈而融洽。黑子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梭,不时得到一块肉干的赏赐。
饭后,沈云疏没有让大家立刻休息,而是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包括刚刚经历恶战的周砚、林栖等人,以及负责后勤的沈槐、孙老丈,在最大的那堆篝火旁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老鸦岭打下了,我们完成了对官府的承诺。”沈云疏开门见山,“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场胜利,为我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苏文答应过,剿匪成功,就谈栖雁坳自治和招募流民的事。”周砚喝了一口热水,缓缓说道,“我们得尽快派人去江临府报信,同时展示我们的‘诚意’。”
“可以把‘蝮蛇’的几个心腹头目的首级,还有缴获的贼旗、账本等证据带过去。”林栖难得地提出了建议,声音依旧冷淡,却切中要害。
“对!这样更有说服力!”沈云墨赞同道,“还有,我们是不是可以主动提出,协助官府清剿附近其他的小股流匪,展现我们的能力和价值?”
沈云疏赞赏地看了弟弟一眼:“云墨这个想法很好。我们不能只满足于一个栖雁坳的自治,要想真正站稳脚跟,必须让官府意识到我们的不可或缺。技术、武力,都是我们的筹码。”
“俘虏怎么处理?”沈槐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十几张嘴,养着是负担,放了又怕他们重新为匪。”
众人沉默了一下。沈云疏沉吟片刻,道:“先看管起来,仔细甄别。确系胁从、没有大恶的,可以尝试吸纳,但要严格考察。冥顽不灵者……再议。”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乱世用重典,容不得太多妇人之仁。
“还有缴获的物资,”孙老丈搓着手,脸上带着笑意,“粮食和铁料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啊!特别是铁料,周小哥一直念叨不够用。”
周砚点了点头:“有了这批铁料,可以打造更多武器和工具。另外,我发现仓库里有些硝制过的皮革,质地不错,可以用来制作更好的皮甲和弩具的配件。”
会议在务实的气氛中继续进行,讨论着接下来的报信人选、与官府谈判的底线、营地的进一步建设规划、以及如何利用缴获的资源加速发展。每个人都积极发表意见,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干劲。
夜色渐深,会议才告一段落。众人各自散去休息,连续的高强度紧张和战斗,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沈云疏却没有立刻回窝棚,她走到溪边,用清凉的溪水洗了把脸,感受着夜风的抚慰。抬头望去,星空璀璨,比在逃荒路上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明亮、安宁。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周砚和林栖。
“还在想‘蝮蛇’的事?”周砚走到她身边,问道。
沈云疏轻轻嗯了一声:“总觉得,没找到尸体,是个隐患。”
林栖望着黑暗的山林,淡淡道:“他若没死,受了伤,短时间内也难有作为。加强巡逻即可。”
他的冷静感染了沈云疏。她笑了笑,是啊,不能因为一个潜在的威胁而扰乱了眼前的步伐。他们刚刚赢得了一场关键的胜利,开拓了全新的局面。
“周大哥,林栖,辛苦了。”她由衷地说道。
周砚摇了摇头,林栖则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但三人都明白,经过这一战,他们之间的信任与默契,已然更深。栖雁坳这棵新芽,在硝烟散尽后,终于可以更加茁壮地向着阳光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