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和曹正淳同时一惊，正德皇帝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从御案下的暗格里抽出一把短剑，后退两步，剑尖直指声音传来的方向。
曹正淳则像只受惊的猫，猛地站起身，闪身挡在正德皇帝身前，双手成爪，摆出东厂的“化骨绵掌”起手式，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殿内。
可当看清声音的主人时，曹正淳的表情瞬间从警惕变成了谄媚，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翘着兰花指，语气夸张得不行“哎呦！我的神剑侯诶！您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可把皇上和奴婢吓了个够呛！您要是再晚出声半步，老奴这爪子都要拍到您身上了！”
宋轻舟从西侧的帷幔后慢慢走了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青衫，只是没了白天的络腮胡伪装，露出原本俊朗的面容。他嘴角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双手抱拳，对着正德皇帝微微躬身“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吃过晚饭后突然就来了兴致，想夜游一番皇宫，结果途经养心殿，正好听到我的名字，就好奇进来听听，确实有些唐突了，还请陛下和督主原谅则个。”
宋轻舟语气随意的很，似乎根本没把正德皇帝放在眼里，什么君臣之别的，你跟一个21世纪的五好青年讲这个？
更别说宋轻此番前来本就有考较之意，若是正德皇帝胆敢给他摆什么皇帝架子，他直接抽身走人，看戏嘛，怎么看不是看呢？
好在正德皇帝尚且明白自己是有求于人，除了有些惊疑为什么宫中的老祖宗没有出面，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反倒是将握着短剑的手松了松，仔细打量着宋轻舟。
眼前的年轻人眉目疏朗，眼神清澈，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锐气，明明穿着普通青衫，站在满是龙纹的养心殿里，却丝毫不显局促，反倒有种举重若轻的气度。
他这才收起短剑，随手扔在御案上，朗然笑道“无妨！兴之所至，本就该尽兴而归！这皇宫大内虽比不得灵琅谷的清雅，却也有几分历史沉淀，能入神剑侯的眼，便是它的福气。”
“陛下说笑了。”宋轻舟笑了笑，目光扫过殿内的龙纹屏风、紫檀御案，“这皇宫大内处处透着厚重二字，累世帝王的气息沉淀在此，又有龙气盘踞，确实是块宝地——只是这气息太沉，寻常人可受不了。”
正德皇帝笑道“神剑侯此话倒是颇有见地。”随后右手一引“此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神剑侯随我来。”
边走还边说“方才倒是让神剑侯看了个笑话，那短剑是我以防万一所用。”
宋轻舟摇摇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以陛下如今的位置，再小心也不为过，人们只看到了这位置代表的权势，却从不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正德皇帝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突然就拉起了宋轻舟的手，颇有些激动的说道“神剑侯懂我！神剑侯真是懂我啊！满朝文武，只当朕沉迷玩乐，却没人知道，这龙椅有多难坐，这陛下二字，压得朕快喘不过气了！”
宋轻舟的脸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正德皇帝的手倒是透着一股暖和劲儿，但却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在袖子里悄悄擦了擦，心里暗骂：知道你想礼贤下士，也不用这么热情吧？恶心死我了！
正德皇帝却没觉得尴尬，只是哈哈一笑，拍了拍宋轻舟的肩膀“是朕唐突了，见了神剑侯，一时高兴，忘了礼数。”他指着御案旁的软榻“神剑侯，请坐。”见宋轻舟坐下了，自己这才坐了下来。至于斟茶倒水的活，这不曹正淳在这呢么？
内室比外殿小些，却更显温馨。靠墙放着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软榻，榻前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旁边还有个铜制暖炉，炉子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散发出淡淡的暖意。曹正淳走上前，熟练地烹茶，动作轻柔，丝毫看不出是那个在东厂说一不二的总管。
“有劳公公了。”宋轻舟接过曹正淳递来的茶杯，指尖碰到杯壁，温温热热的，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曹正淳连忙躬身，脸上满是谦卑“侯爷折煞老奴了！这都是老奴该做的。您是不知道，您刚才进来这几句话的功夫，皇上脸上的笑容，比这几日加起来都多，这些天，皇上为了朱无视和南王的事，连饭都没吃好。”
“你这老狗，就你话多！”正德皇帝笑骂道，却没真的生气，反而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宋轻舟“尝尝这个，是御膳房做的豌豆黄，甜而不腻，味道还不错，朕平日里倒是多靠这个解馋。”
曹正淳连忙掌了一下自己的嘴，笑着说“是老奴多嘴了，扰了陛下和侯爷的兴致，老奴该罚！”
宋轻舟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主仆二人，心里暗笑，这俩人，一个看似温和却暗藏城府，一个表面谄媚却心思玲珑，从上到下没一个简单的。还好他只是来“看戏”的，要是真掺和进这朝堂争斗，怕是得头疼死。
玩笑过后，正德皇帝的神色渐渐认真起来，他看着宋轻舟，语气带着几分赞叹“说起来，朕还是第一次见神剑侯的真容。之前看画像，只觉得你相貌俊朗，今日一见，才知画像远不及真人，你年纪轻轻，就能力敌三十年前假死遁世的天人强者蒙赤行，朕现在反倒觉得，‘惊才绝艳’这四个字，都有些配不上你了。”
“陛下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宋轻舟放下茶杯，语气那是相当谦逊了，可很快话锋就是一转，又带着几分随性的骄傲“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比旁人优秀那么一点点。不多，也就这么一点点。”他说着，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出一个极小的缝隙。
这话他说的是理直气壮，眼前这俩人不知道他有挂不是？
正德皇帝被宋轻舟这番动作逗的笑了起来，前一句话还是个谦谦君子，后一句话却又暴露了那疲懒的性子，想起关于这位神剑侯的情报，邪不邪的不好说，但率性而为是确有其事了。
他原本还担心宋轻舟是个高冷孤傲的侠客，不好相处，现在看来，倒是个好打交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