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守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唱名吓得虎躯一震，差点把手里不知哪位小姐塞的暖手炉扔出去。
安乐和其它贵女闻言也忙起身见礼。
“平身吧。”
萧疏临来到苏满满身侧，眯起双眼，目光在战守瑜和满亭子的莺莺燕燕之间来回扫射，最后低头附在苏满满耳边道，“爱妃说的‘小伙伴’，该不会是……”
“当然是战将军啦！”苏满满答得飞快，一把拽过战守瑜的袖子，“殿下不是说要请教战将军兵法，给咱们宝宝做胎教嘛？”
战守瑜，“？？？”
难道太子传他到此，竟是要他给未出世的小皇嗣讲兵法？
“兵法胎教？”萧疏临挑眉，“爱妃的想法倒是新奇，你确定要听‘十面埋伏’或是‘火烧连营’？”
“这叫培养战略眼光。”苏满满理不直气也壮地拍拍肚子，“宝宝说了，他想听战将军讲讲怎么用鸳鸯阵追女孩谈恋爱呢。”
“噗——”角落里一个宫女没憋住，笑出声来，忙用手捂住了嘴。
战守瑜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现在十分确定，苏老板今天脑子可能被雪冻坏了。
安乐上前拽了拽苏满满的袖子，脸颊瞬间红透，声如蚊蚋，“太子妃嫂嫂，今天人太多了，不如改天再……”小姑娘还是脸皮太薄了，一点进展也没有。
唉，看来还是得靠我。
苏满满心中想着，借口太子与战将军要在这里谈兵法，挥手让那些莺莺燕燕自行到别处赏雪。
待那些人退下，便听萧疏临道，“安乐，天气太冷了，你先陪嫂嫂回去，仔细扶着点，别摔着了。”
苏满满却摆手道，“别啊，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坐下好好聊聊。”她说着先拉太子在铺了锦缎软垫的石凳上坐好，又示意战守瑜和安乐入座。
战守瑜看着那个唯一的、紧挨着公主的位置，脚步像是钉在了地上。那石凳此刻在他眼里，不亚于烧红的烙铁。
“臣站着就好。”他抱拳道，语气生硬。
“坐下！”苏满满眼睛一瞪，拿出了苏老板的气势，“战将军这是不想吃‘盛世华筵’的美食了？”
嗯？她的脑回路果然清奇，要挟人的角度都与众不同。
战守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坐下，身体绷得笔直，尽可能往另一边倾斜，与安乐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萧疏临看着这一幕，将苏满满的初衷猜了个大概，他没出言制止，反而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他这位太子妃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
苏满满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表演，“战将军，本宫近日研读史书，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娘娘请讲。”战守瑜正襟危坐。
“你说这韩信吧，当年受胯下之辱都能忍，怎么后来就不知道低调点呢？这做人啊，有时候太直了，是不是容易……嗯……耽误终身大事？”
她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瞟向他。
战守瑜，“……”
终身大事，这跟韩信有什么关系？
安乐自然明白嫂嫂这是帮着她试探战将军，头垂得更低了，连耳朵尖都已红透，双手紧紧地绞着帕子。
萧疏临见了妹妹这副窘态，心下不忍，在桌下轻轻捏了捏苏满满的手，低声道，“差不多行了。”
苏满满回他一个“我心里有数”的眼神，又转向战守瑜，笑容可掬，“战将军觉得，是冲锋陷阵难，还是……与人交心更难？”
战守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萧疏临躬身道，“殿下，若无正事，臣想起还有军务……”
“坐下！”萧疏临尚未作出回应，苏满满已发出号令。
战守瑜僵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再次看向太子，却见萧疏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着茶沫。
这位沙场宿将此刻只觉得后背发凉——这小小的亭子，比南疆的战场还要凶险万分。
亭内气氛一时微妙，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份尴尬。
苏满满语气放得轻松，又道，“别急啊战将军，你看我家妹妹，一晃眼，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时间过得真快，是吧？”
萧疏临端着茶盏，回想起雪中漫步时苏满满那番关于“两情相悦”的感慨，此刻再听她这般刻意提起安乐的婚事，心中已如明镜一般。
他也不点破，只是悠然品茶，静观他的小狐狸如何碰钉子。
战守瑜的脊背瞬间绷得更直了。
太子妃这话里的意图，简直比战场上的鸣镝还要明显。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心中抗拒之意如潮水般涌来。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次请辞——
苏满满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仿佛没看见他那副如坐针毡的模样，继续笑靥如花，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说起来，我们安乐性子活泼，心地纯善，模样更是没得挑。这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家儿郎……”
她微微倾身，目光锁定战守瑜，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战将军，依你看……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们安乐这般品貌？”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看似在征求他的意见，实则是在逼他表态，逼他去思考、去衡量安乐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和定位。
一直低着头的安乐公主，听到嫂嫂如此直白地问出战哥哥对自己的看法，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死死攥着衣角，连呼吸都屏住了，既害怕又无比期待那个答案。
萧疏临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苏满满会如此单刀直入，这已近乎是明示了。
战守瑜被这直刺核心的问题问得猝不及防。
他虽眉目低垂，但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公主那紧张而期盼的眼神，也能感受到太子妃那看似带笑实则步步紧逼的目光，更有太子殿下那虽未言语却无处不在的威压。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萧疏临和苏满满抱拳，声音显得格外冷硬、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品貌无双，自有陛下与殿下为其择选天下好儿郎。臣一介武夫，不敢妄加评议，军中确有要务，臣告退。”
这一次，他甚至不等萧疏临发话，便径直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大步踏出芳辰榭，将那满亭的尴尬、试探与少女未说出口的情愫，决绝地抛在了身后。
望着战守瑜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委屈和难堪瞬间将安乐淹没。
她再也忍耐不住，不敢抬眼看皇兄此刻是何脸色，一头扎进苏满满怀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哽咽道，“嫂嫂……”
苏满满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把那块不解风情的“木头”骂了千百遍，面上却还得安抚小公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安乐不急，对付这种愣头青，咱们得讲究策略，不能硬来，得慢慢……”小火慢炖四个字还没说出口——
“嗬，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一阵爽朗笑声从亭外传来，“大老远就看见战将军跟被狼撵了似的跑了，皇兄皇嫂，你们这是……在审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