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刮过空旷的原野,带着泥土和远处森林的湿冷气息,却吹不散萦绕在瑞博恩与佐鼻尖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腐朽。他们背对着死寂的村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榨出的灼热空气。汗水沿着瑞博恩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渗入颈间银色的毛发。他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刀锋,死死回望着那片吞噬了生机的土地——山坳村。连日来近乎自虐般的潜伏观察,此刻成了唯一的慰藉:那些被转化的“东西”,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疯狂挣扎却无法逾越村口那道看不见的界限。
这里是风暴边缘短暂的平静区。安全,却弥漫着更深沉的绝望。
即便真有不测……瑞博恩的指尖无意识拂过胸前温润的玉佩,一丝冰凉沁入心脾。那是他压箱底的手段,源于血脉深处的神秘馈赠。但依赖它?他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冷哼。这违背了他深入秘境磨砺自身的初衷。外力,终究是歧途。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祠堂方向涌出的扭曲浪潮,终于拍打到了村口的“堤岸”。它们——那些曾经是村民的尸傀——如同撞上透明的叹息之墙,骤然停滞。骨骼在干瘪的皮肤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腐烂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中毫无焦点地转动,干枯的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嗬…嗬…嗬嗬…”,混杂着粘稠液体堵塞气管的咕噜声。肢体以违反生理解构的角度疯狂扭动、抓挠着无形的屏障,却无法再前进一寸。密密麻麻的身影拥挤在边界,散发着浓烈到几乎凝固的死亡与腐败气息,构成一幅足以让最坚硬的胃袋翻江倒海的地狱绘卷。
“尸傀?!”
佐的惊呼像被扼住了喉咙,猛地拔高,又在尾音处破碎成难以置信的颤栗。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惧与认知,瞬间攫住了瑞博恩的神经。
【他认得?】瑞博恩猛地侧头,目光如电般刺向佐的脸庞,捕捉到他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瞳孔深处翻涌的、混杂着痛苦与骇然的巨浪。
佐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化作一片沉痛的死寂。“尸傀……”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粗粝的岩石,“一种被极恶邪法强行扭曲的存在。抹去灵智,只余下捕食与杀戮的原始本能,沦为背后炼制者手中的提线木偶。通常……是以亡者的遗骸为材料。”他的话语沉重地顿住,目光扫过村口那些扭曲蠕动、却依稀能辨认出昔日邻里轮廓的身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但眼前的这些……是用活人!生生炼制的!”
一股蚀骨的寒意,瞬间从瑞博恩的脊椎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默然注视着那片绝望的狂舞,冰蓝色的眸子里,为那些无声消逝在无尽痛苦中的无辜灵魂,漾开一丝沉重而冰冷的哀悼涟漪。这哀悼并非软弱,而是淬炼怒火的冰水。
“这东西,有法子彻底根除吗?”瑞博恩的嘴角撇出一个冷硬的弧度,眸中寒光凛冽,仿佛凝结的极地冰川。
佐的眉头拧成死结,目光在尸傀群中逡巡,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评估。“难说。”他的声音低沉,“尸傀的力量,根植于它们生前的实力。这些村民……生前只是普通人,筋骨孱弱,攻击力应属有限。最直接的法子……”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泛白,“以力破巧,强行摧毁其躯壳。”
瑞博恩的目光同样在尸傀群中游走,但他的思绪却如银色的闪电,划破常规的认知壁垒。【生灵畏惧之物,这些徘徊于生死夹缝的怪物,是否也残留着某种……原始的恐惧?】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冰原上燃起的星火,骤然点亮。他的目标并非彻底的毁灭——让这些承载过无辜生命的躯壳在暴力中化为齑粉,更像是一种亵渎。他更想尝试的,是精准地剥离、焚烧掉那盘踞在躯壳内、如同跗骨之蛆的邪异能量,让这具空壳得以尘归尘,土归土,获得最终的安息。
心念微动,一缕银白色的火焰自他锋锐的爪尖无声跃出。这火焰并非凡物,它甫一出现,周遭的空气便仿佛畏惧般微微震颤,光线在其周围发生奇妙的扭曲。银炎如同初生的精灵,带着懵懂的好奇,轻盈地绕着瑞博恩周身飞舞一圈,细碎的光芒洒落,竟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暖。它仿佛拥有自己的“感官”,微微“侧身”,无形的触角探向尸傀群的方向。仅仅片刻,它似乎精准地“嗅”到了目标——那些污秽、扭曲、散发着令它本能厌恶气息的能量核心。一声唯有瑞博恩灵魂能感知的、带着纯粹“净化”渴望的欢快嗡鸣响起,银炎瞬间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流光,悍然射入密集的尸傀群中!
接下来的一幕,让佐的呼吸彻底停滞。
银炎在尸傀间灵巧地穿梭、跳跃,轨迹难以捉摸,如同月光下最迅捷的游鱼,又似拥有生命的液态闪电。它所触及之处,并非燃起熊熊大火,而是发生着更为诡异而神圣的变化:那些前一秒还在疯狂嘶吼、抓挠的尸傀,动作骤然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眼中浑浊暴戾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支撑它们活动的、那丝被强行维系和扭曲的“伪生命”气息,如同被精准抽离的丝线,瞬间消散无踪。
“扑通!”“扑通!”“扑通!”
沉闷的倒地声此起彼伏,如同死亡奏响的单调鼓点。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村口那片令人窒息的尸潮已如被收割的麦田般倒伏一片。银炎的光辉似乎变得更加凝实内敛,它不再像初时那般活跃跳跃,而是带着一种“饱餐”后的满足感,悠然地飘回瑞博恩身边。它亲昵地蹭了蹭他颈间柔软的银色毛发,仿佛在邀功,又像是在汲取温暖,最终化作一道温顺的流光,缩回那枚古朴的玉佩之中,陷入了深沉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