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
随着高台之上,一位鹤发童颜、声若洪钟的仙官朗声宣布,整个悬浮于云海之巅的“仙膳坛”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隐隐敌意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最中央的两座白玉灶台。
左侧,月瑶仙子身披七彩霞光,她面前的琉璃盏中,那道“九天霓虹脍”正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晕,七种不同属性的仙果灵草被切成细如发丝的薄片,层层叠叠,宛如彩虹落入凡间,美得令人窒息。浓郁的果香与灵气交织,甚至在她头顶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祥云异象。
而右侧,林晚晚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来自人间的棉布衣裙,与周遭仙气缭绕的环境格格不入。她面前,是一只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重的黑色陶煲。陶煲盖得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光华外泄,也没有丝毫香气溢出,安静得有些诡异。
“装神弄鬼。”月瑶仙子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位评判和有头有脸的仙家听得清清楚楚,“凡间秽土之器,焉能承载仙家至味?怕是连火候都未曾掌握,不敢开盖示人吧?”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窃窃私语。许多仙人都暗自点头,显然认同月瑶的判断。在仙界,烹饪的器皿本身亦是艺术与实力的象征,这只黑乎乎的陶煲,实在太过寒酸。
端坐于评判席最上首的食神老饕,须发皆白,面色红润,他微微眯着眼睛,目光在林晚晚的陶煲上停留了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并未言语。另一位重量级评判,以严谨公正着称的司禄星君,则眉头微蹙,似乎对月瑶仙子公然贬低对手的行为略有不满。
林晚晚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议论和嘲讽,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微微加速的心跳。这只陶煲,是她根据脑海中《万草初窥》的记载,结合外婆留下的土灶特性,特意用老宅后山的五色土,以最纯粹的凡火亲手烧制而成,看似普通,内里却刻满了细微的、用以锁住灵韵和本味的阵纹。这是她对“食之本味”理解的一种外化。
她伸出手,指尖因紧张而有些冰凉,轻轻搭在了微烫的陶盖边缘。
就在她准备揭盖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猛地从心底窜起!不是紧张,不是激动,而是一种……仿佛整个空间被无形之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的错位感!极其细微,转瞬即逝,快到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飞快地扫过评判席。食神老饕敲打桌面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而一直闭目养神、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玄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凝重,他的视线,似乎越过了赛场,投向了遥远天际的某个方向。
有情况!
林晚晚心头一紧,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定了定神,不再犹豫,手腕用力,缓缓将沉重的陶盖揭开——
没有冲天的光华,没有扑鼻的异香。
首先弥漫开来的,是一股温润、醇和、仿佛能浸润到灵魂深处的……蒸汽。
那蒸汽呈现出一种奇妙的乳白色,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厚重感,仿佛凝聚了大地之精华。蒸汽缓缓升腾,在陶煲上方尺许之处,竟自然演化出种种模糊的景象:时而如青苗破土,充满生机;时而如稻浪翻滚,象征丰收;时而如万家灯火,洋溢着人间烟火的温暖;时而又如星河流转,蕴含着宇宙的静谧。
“这是……万象蒸腾?”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仙人失声惊呼,“唯有将食材本身的灵韵与天地道韵完美融合,方能引动如此异象!这……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凡人做到的?”
而随着蒸汽的弥漫,那股被牢牢锁在陶煲之中的复合香气,终于如同解除了封印的洪水,轰然爆发!
那不是一种单一的香,而是千般滋味、万种风情融为一体的“真香”!
最初是各种山珍灵菌经过长时间熬煮后释放出的极致鲜甜,仿佛将整座森林的精华都浓缩于此;紧接着是灵谷米粒被高温激发出的质朴粮香,踏实而温暖;再细品,又有灵禽肉质炖煮到酥烂后融于汤中的醇厚肉香,以及各种辅料草药贡献的、层次丰富的甘苦与清香……
无数种香气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无比和谐的方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磅礴而又细腻的味觉交响乐。它不像月瑶仙子的“九天霓虹脍”那样香气霸道、直冲神魂,而是如同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地浸润开来,钻入每个人的鼻尖,撩拨着味蕾,更仿佛直接作用于心神,勾起心底最深处对“家”、对“温暖”、对“生命本源”的眷恋与共鸣。
台下,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彻底消失了。所有仙人都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或迷醉、或震撼、或追忆的神情。就连一直对林晚晚抱有敌意的几位仙家,此刻也面露复杂,难以抗拒这直击灵魂的香气诱惑。
月瑶仙子脸上的得意和讥讽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敢置信的苍白。她的“九天霓虹脍”香气依旧绚烂,但在那看似朴实无华、却内涵乾坤的“万象归真煲”面前,竟显得如此单薄、如此……浮于表面!就像一件华丽的戏服,碰上了一位返璞归真的宗师。
食神老饕猛地坐直了身体,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死死盯着那只黑陶煲,鼻翼不停地翕动,喃喃道:“归真……这才是真正的归真之味!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在一个凡人手中,重见这失传已久的‘食之本源’之道!”
司禄星君亦是动容,他看向林晚晚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叹与审视。
玄宸的目光终于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落在了场中那个看似渺小、却在此刻吸引了全场目光的女子身上。他的眼神深邃,里面似乎有万千星辰明灭,无人能窥见他心中所想,但他微微颔首的动作,却清晰地落入了始终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他的林晚晚眼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瞬间涌遍了林晚晚的全身。
然而,就在这全场皆醉,胜负似乎已分的时刻——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并非来自赛场,而是仿佛源自众人头顶的虚空!
紧接着,整个仙膳坛所在的浮空仙岛,猛地剧烈摇晃了一下!一股远比刚才林晚晚感知到的要强烈数倍的空间扭曲感,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天空之上,一道细长的、不规则的黑色裂缝,如同丑陋的伤疤,赫然出现在蔚蓝的天幕中!裂缝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紊乱的能量电弧!
“空间裂缝!”
“不好!是天外天魔气!”
“戒备!快启动护山大阵!”
惊呼声、尖叫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沉醉与震撼,整个赛场乱作一团!
林晚晚心头巨震,猛地抬头望向那道裂缝,之前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了!而也就在这时,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丝由《万草初初窥》修炼出的微弱灵力,以及身旁陶煲中尚未散尽的“万象归真”灵韵,似乎与那裂缝中泄露出的某种诡异气息,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共鸣?
危机,以远超预期的速度和方式,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