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组组长,一位年轻的户部主事,直接召集他们:
“尔等熟悉本县粮仓账目,眼下正是为国效力,也是为自身谋取出路之时。”
“陛下内帑拨出巨资,用于购买新种,抚恤流民,若有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现命你等,即刻协助本部。”
“彻底清查所有官仓,义仓存粮,核对旧账,务必做到颗粒清楚!办得好,前程似锦,若有隐瞒欺瞒,国法无情!”
王师爷等人闻言,又惧又喜。
惧的是过去账目确实有些糊涂账,亏空。
喜的是钦差给了他们将功折罪,甚至立功的机会。
他们深知,这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在王师爷等人的全力配合下,清仓工作迅速展开。
他们熟悉仓库每一个角落,甚至知道哪些粮食是陈米,哪些是新米,哪本账册记录了真实情况,哪本是应付上官的。
很快,不仅查清了现有存粮数目,还揪出了两个过去与豪强勾结,倒卖官粮的仓吏。
并初步理清了过去的亏空账目。
工作组据此迅速掌握了巴陵县的粮食家底,并任命王师爷暂代“县粮政干事”一职,负责管理仓廪,其余表现好的仓吏也各有任用。
消息传开,其他州县的胥吏们更是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争相表现,积极配合清查工作。
黄得功坐镇荆州后,一边布防,一边深刻理解并执行张之极的方略。
他明白,军队不仅是刀把子,也是推行新政的保障和触角。
他下令军中文书官,将“免税五年”和“胥吏可为官”的政令写成通俗布告。
派发到防区每一个村落,让士兵们协助宣讲。
让士兵宣讲,亦能提供军心,给予士兵荣誉,又能弹压民众。
对于西线州县的“新政办公所”设立,他派兵维持秩序。
保护工作组和那些积极投靠的新晋干事的安全,震慑任何可能存在的潜在破坏。
更重要的是,他严格执行张之极关于控制粮食流出的命令。
他在所有通往四川的水陆要道设立严密的军事检查站。
任何试图西运入川的大宗粮食,若无钦差行辕特发的“粮引”,一律扣留。
他对部下说:“一粒米也不许资敌!张献忠在四川,没了湖广的粮食接济,看他几十万大军能撑多久!”
同时,他也鼓励境内粮食流通,保障民生,并将沿线粮仓牢牢控制在手,派兵协助新任的“粮政干事”们管理。
在发动起来的胥吏群体高效工作下,湖广的粮食底数很快被摸清。
张之极在此基础上,构建了一套严密的管控体系:
户口田亩重新登记,由新政干事们走村入户,重新登记人口和耕地情况。
因免税,百姓无隐瞒之必要,配合度极高,数据迅速更新,为后续分配资源和调控粮食提供了准确依据。
所有官仓,义仓,没收的逆产仓,均由行辕直属的“粮政司”通过各州县的新政干事进行管理。
收支两条线,所有粮食入库,出库必须有上级粮政司的批文和账目记录,基层干事负责执行与记录,互相监督。
严格执行“粮引”制度。
湖广境内粮食流通需报备,跨省运输必须持有钦差行辕签发的“粮引”。
注明数量,用途,目的地。
重点封锁西向,北向路线。
对于民间小额调剂,不予干涉,活跃市场。
将清查出的巨额存粮,大部分转为战略储备,囤积于武昌,荆州,襄阳等核心大仓,由重兵看守,非经张之极批准不得动用。
另一部分则用于平抑物价,在粮价过低时收购保护农民,在青黄不接或某地缺粮时投放市场稳定价格。
同时,将内帑资金购买的优质新种,通过新政干事系统,无息贷发给确有需要的农户。
至崇祯十七年秋,在张之极的强力推动和黄得功的军事保障下,依托被充分调动起来的基层胥吏力量,新政在湖广取得了超乎想象的成效。
贪腐案件在初期被雷霆手段处理了几起,举报者多为希望上位的新干事,之后贪腐迅速减少。
新的吏治系统虽然稚嫩,但充满了向上的活力,办事效率远高于过去的腐朽官僚体系。
粮食得到了有效控制。
湖广境内的粮价保持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生产热情高涨。
而西面的张献忠,则确实开始感受到来自东面的经济压力,湖广粮食的断绝,使其庞大的军队供应日趋紧张。
张之极坐在行辕内,看着各地报来的秋粮收获预估和新政干事们的考核评语,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湖广这个基本盘,暂时算是稳住了。
而左良玉,这个盘踞湖广的军阀,在英国公和圣旨的压制下。
只敢暗中使一点绊子,明面上双方都保持着克制。
下一步,就是如何将这里的粮食和稳定,转化为支持北方战局的力量。
他提笔写信,向皇帝禀报湖广情况,并建议开始着手规划长江——运河的漕运线路恢复事宜,准备北运粮饷。
而黄得功在荆州,则一如既往地警惕,他训练士卒,加固城防,像一颗钉子死死钉在长江边。
确保湖广这片希望之地,不致受到西面风暴的侵袭。
大明的命运,似乎在这一隅之地,看到了一丝微光。
北京城血雨腥风的拷饷肃贪,如同隆冬里最刺骨的寒风,终究是越过黄河,跨过淮水。
裹挟着令人战栗的腥气,吹入了这纸醉金迷的江南之地。
南京,大明留都,十里秦淮,六朝金粉。
这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琉璃罩子隔绝着。
北地的烽火连天,饿殍遍野,似乎只是酒宴席间助兴的谈资,或是歌女咿呀唱词里一段遥远的悲欢。
时值暮春,秦淮河上画舫如织,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与水波荡漾声交织,昼夜不息。
脂粉香气混杂着酒气,茶香,在潮湿的空气里,织就一幅醉生梦死的繁华图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