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璟王府内,晏华裳的院落只亮着一盏孤灯。
她指尖拂过白芷妍白日里悄悄送来的银票,厚实的一叠,还带着商贾之家特有的铜钱气息。这笔钱,是她撬动京城暗流的第一块基石。
“小姐,云大家那边都安排妥了。”心腹侍女低声禀报,“按您的吩咐,最好的行头,最足的排场,务必要他在永昌伯爵府的堂会上,一鸣惊人。”
晏华裳微微颔首,清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眼底掠过一丝寒芒。“告诉他,不必怯场。他本就是该站在舞台中央的人。我只要他赢,赢得满堂彩。”
她要的,从来不只是戏台上的输赢。她要的是云惊鸿这个名字,成为高门大户宴席上最耀眼的角儿,成为那些贵人推杯换盏间,最不设防的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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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伯爵府,今夜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伯爵夫人寿辰,请了京城里最负盛名的两个戏班打对台。一方是背景深厚的“庆喜班”,另一方,便是云惊鸿所在的、原本籍籍无名的“流云班”。
庆喜班的台柱子率先登场,唱腔老到,功底扎实,赢得阵阵喝彩。伯爵夫人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轮到流云班时,幕布缓缓拉开,满场竟奇异地安静了一瞬。
只见云惊鸿一身簇新的绯色戏袍,金线绣成的蝶纹在灯下流光溢彩,头面点翠精致得晃眼。他尚未开腔,仅凭这通身的气派与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便将先前那位比得黯然失色。
锣鼓点响,他演的是一出《洛神》。身段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水袖甩开,带起香风阵阵。眼波流转间,竟真如神女临凡,悲悯而多情。更妙的是那唱腔,清越悠扬,尾音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钩子,勾得人心头发痒,眼眶发热。
满座宾客看得如痴如醉,先前叫好的人此刻也忘了出声,只怔怔望着台上那抹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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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华裳虽未亲至,但消息很快便由白芷妍安插的人手递了回来。
“小姐,云大家一曲动京城!”小丫鬟兴奋地学舌,“都说他那身行头,比庆喜班的镇班之宝还气派!唱得更是……奴婢说不来,反正好多夫人小姐都看哭了,赏钱像雨点子似的往下丢!”
晏华裳垂眸,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腕间冰凉的玉镯。成了。名利场最是现实,今日之后,云惊鸿便是京城戏苑里新的翘楚,邀请他的帖子会如雪片般飞来。他听得越多,她能知道的,也就越多。
这第一步,走得比她预想的还要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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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的好处,来得比预想更快。
不过三日,云惊鸿便借着一次入高官府邸唱堂会的机会,将一枚小小的蜡丸,秘密送到了晏华裳手中。
蜡丸里裹着细细的纸条,上面是云惊鸿清秀却略显急促的字迹:“访得原为璟王府勘舆之木士姓张,近两月深居简出,拒不见客。其宅邸夜间常有异样檀香气味溢出,邻人偶闻铃铎轻响,疑行隐秘法事。”
晏华裳捏着纸条,眸色骤然转深,如同浸了寒潭之水。
张术士……王府勘舆……深居简出……夜间法事。
这几个词串联起来,几乎在她眼前勾勒出一条清晰的线——此人极有可能知晓,甚至直接参与了对沈玦的暗算!王府内部那令人窒息的诡异迷雾,终于被她撕开了一道可供追查的缝隙。
她将纸条凑近灯烛,火苗倏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纸边,瞬间将其化为一小撮蜷曲的黑灰,簌簌落下。
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她沉静却暗藏锋芒的侧脸。这条路上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危险,但她既已踏足,便绝不会回头。云惊鸿这把精心打磨的“刀”,已然见血,而她,绝不会满足于此。
“告诉云大家,”她抬眸,对静立一旁的心腹侍女轻声吩咐,声音冷冽如碎冰,“此事办得极好。让他继续留意,尤其是与这张术士有所往来之人,一个都别放过。”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夜,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锐利如刀锋的弧度。
“这京城的水,是时候该彻底搅浑了。让我们看看,最先沉不住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