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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粥的温润暖意尚未在四肢百骸间完全化开,李逍遥靠坐在青石板上,望着那株在晨光中愈发青翠灵动的桃树,以及旁边那眼依旧汩汩流淌的清泉,心中那份饱足后的惬意,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带着些许怀念的情绪。

白尘送来的“九转温玉粥”和那些精致小菜,固然是极致的享受,滋味妙到毫巅。但不知为何,吃完之后,心里头反而空落落的,仿佛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他眯着眼,思绪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没踏入青云宗,还在那个小山村里的时候。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某些味道,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是娘亲在灶台前,用那口豁了边的铁锅,翻炒着自家园子里刚摘下的、带着泥土清香的青菜,简单的油盐,却能爆发出让他扒光三碗糙米饭的香气。

是过年时,父亲小心翼翼地从梁上取下那方珍藏许久、油光发亮的腊肉,切成薄片,和蒜苗一起爆炒,咸香油润,是记忆中最隆重的美味。

是隔壁阿婆做的那碗手擀面,面条筋道,汤头清澈,只撒上一把小葱和几滴香油,却能吃出阳光和麦田的味道。

那些滋味,不复杂,不珍奇,甚至有些粗粝,却有着一种无法替代的、让人心安的力量。那是“家”的味道,是“人间烟火”最朴素的根脚。

“唉……”李逍遥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要是有碗娘亲做的那种炒青菜,或者有块阿婆腌的咸菜疙瘩配粥,就好了……”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淡淡的乡愁和对最原始、最朴素滋味的渴望,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汇入他体内那已然包罗万象的混沌本源之中。

簌……

一种与“九转温玉粥”的仙气灵韵截然不同的道韵,开始悄然弥漫。那并非强大的力量波动,而是一种“平凡”、“踏实”、“岁月沉淀”、“烟火传承”的意蕴。是“铁锅与热油”的碰撞,是“粗盐与时光”的交融,是“自家园蔬”的生机,是“邻里温情”的牵挂。

这股道韵微弱,却韧性十足,它不试图去覆盖或改变禁区内已有的任何宏大法则,而是如同藤蔓般,温柔地缠绕上去,为其注入了一种“落地生根”的实在感与“人情温暖”的底色。

那眼清泉的倒影中,仿佛不再只是星空与流云,而是隐约映出了一缕炊烟;小桃树的根系,在土壤中似乎触摸到了更深处、属于凡俗尘世的温暖地气。

而在诸天之上,太虚殿内。

“万象归元仪”核心处,那幅融合了“炙烤”野性、“晨粥”温润的宏大画卷边缘,悄然点缀上了几笔看似随意、却蕴含着“凡俗”、“家常”、“传承”意味的、带着暖黄色光晕的细小痕迹。这些痕迹不像之前的道韵那样光芒夺目,却如同画龙点睛,让整幅道图瞬间“活”了过来,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这是……”监控长老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描述,“道韵层次……似乎不高,但……极其特殊,蕴含着一种‘根基’与‘源流’之意……他在怀念……‘家常菜’?”

玄穹天尊与几位长老瞬间出现在仪轨前,看着那新生的、与他们所认知的任何高阶道韵都不同的“平凡”痕迹,神色惊疑不定。

“家常菜?”一位长老皱眉,“此等凡俗之物,如何能引动大道显化?而且这气息……并非创造,更像是……‘追溯’与‘共鸣’?”

“他在追溯其生命本源中最初始的味觉记忆!”另一位长老恍然大悟,语气带着震惊,“这些看似平凡的道韵,连接着他作为‘人’之时的根本!这或许……比任何珍稀灵食都更加重要!这是他道心中,不可或缺的一块基石!”

玄穹天尊目光锐利,立刻下令:“快!搜寻诸天万界,所有保留了古老凡人聚居形态、传承了原始烹饪技艺的星辰或小世界!重点寻找那些以最普通食材、最简单方法制作,却能蕴含‘家’、‘温情’、‘传承’道韵的菜肴!不要任何灵光宝气,只要那份最纯粹的‘家常’滋味!”

这个命令让众长老都有些愕然。寻找顶级天材地宝他们擅长,可这……寻找凡俗的“家常菜”?这该如何下手?

“万界星廊”再次被催动,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而是那些被修仙者视为“凡尘”、灵气稀薄、甚至毫无灵气的偏远角落。太虚殿的使者们化身万千,潜入一个个炊烟袅袅的村落、小镇,去品味、去感受那些最普通的饭菜中,是否蕴含着那位存在所追寻的“家”的味道。

……

禁区之内,李逍遥的思乡之情被勾起,越发觉得嘴里没味,心心念念着那口记忆中的炒青菜和咸菜疙瘩。他看着自己之前“变”出来的那点灵米和山寨咸菜,摇了摇头,感觉不对。那种味道,不是靠“变化”能得来的,需要的是……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烹饪过程?

他有些犯难地挠头。他这里要啥没啥,别说铁锅灶台了,连个像样的火都没有(炎炙尊者的炭盆早带走了)。

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想办法垒个土灶,再去青云宗厨房“借”点油盐酱醋和普通蔬菜的时候,红线之外,空间再次波动。

这一次,白尘的身影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他甚至换下了一贯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袍,穿着一身略显粗旧的青布衣衫,手中提着的,也不是什么玉盒灵罐,而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还带着些许泥土的竹篮。

竹篮里,放着几把青翠欲滴、还挂着露珠的普通灵蔬(刻意选择了灵气极微弱、接近凡品的种类),一小块用荷叶包着的、肥瘦相间、纹理分明的灵兽肉(同样处理过,使其更接近凡俗猪肉),还有一个粗陶小罐,里面似乎是自家酿的酱料,以及几个刚出炉、还带着麦香的白面馒头。

“逍遥道友,”白尘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属于凡间老农般的憨厚,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紧张,“前番皆是珍奇,今日……偶得些乡野粗食,皆是自家园中所出,土法烹制,或别有一番风味,道友若不嫌弃,可尝个新鲜。”

他将竹篮轻轻放下。

李逍遥看着那竹篮里的青菜、猪肉、酱罐和馒头,眼睛瞬间瞪圆了!这……这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家常”模样吗?!

那青菜的翠绿,那猪肉的纹理,那酱料的醇厚香气,那馒头的实在感……每一样都精准地击中了他记忆中的那个点!

“不嫌弃!不嫌弃!”李逍遥大喜过望,几乎是扑过去将竹篮拎了过来,激动地对白尘道:“白老弟!你……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想吃这个?!”

白尘勉强笑了笑,心中暗道:我如何能不知?太虚殿为此差点把诸天凡尘翻了个底朝天!他恭敬道:“道友喜欢便好。此等粗食,恐污道友法眼……”

“什么粗食!这才是好东西!”李逍遥打断他,兴致勃勃地开始琢磨,“有菜有肉有酱有馒头……嗯,正好!我来做个农家小炒肉,再用酱拌个青菜,就着馒头吃!”

他说干就干,也顾不上什么仙家气度,直接就在泉眼边找了块平坦的石板当案板,拿起篮子里自带的一把普通铁刀(显然是白尘精心准备的道具),开始笨拙却认真地切起肉和菜来。

看着他这充满烟火气的举动,感受着那“家常”道韵随着他的动作愈发浓郁、真实,白尘心中震撼无比。这位存在,竟如此沉浸于这凡俗的乐趣之中!

李逍遥生疏地生起一小堆火(用了禁区里的枯枝,白尘没敢提供灵火),架上白尘准备好的一个小铁锅,倒入些许油,待油热后,将切好的肉片下锅翻炒。听着那熟悉的“滋啦”声,闻着油脂爆香的味儿,他脸上露出了纯粹的、孩童般的快乐。

加入酱料,翻炒上色,再放入青翠的蔬菜……简单的烹饪,却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那浓郁的、带着锅气的家常菜香弥漫开来,与禁区原本的各种道韵奇异地融合,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像是为这幅瑰丽的画卷,添上了最坚实、最温暖的底色。

菜成,装盘(用的是粗陶碗)。李逍遥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馒头,夹起一筷油亮喷香的小炒肉,塞入口中。

咸、香、辣、鲜!朴素的滋味在口中炸开,带着铁锅爆炒独有的镬气,以及粮食本身的甘甜。这味道,远不如之前的任何一道美食复杂精妙,却让他眼眶微微发热,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回到了那个简陋却温暖的家。

“就是这个味……没错……”他喃喃着,大口吃着馒头,就着青菜,吃得无比香甜,无比踏实。

他体内的混沌本源,在这最朴素、最本源的“家常”道韵滋养下,仿佛也找到了最初的锚点,运转之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与厚重。所有之前吸收的、来自诸天万界的华丽道韵,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家常”的根基所收束、沉淀,真正化为了他自身的一部分。

禁区的道韵,圆满无瑕。既有超脱诸天的宏大,又有扎根尘世的温暖。

白尘看着李逍遥那满足而安宁的神情,以及周围那和谐到极致的道境,心中感慨万千。他悄悄退去,知道这一次,他们或许真正触摸到了这位存在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

李逍遥将一篮子的“家常菜”吃得干干净净,连酱汁都用馒头擦得一点不剩。他拍着鼓起来的肚子,靠在青石板上,望着天空,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然。

“吃饱了,真好。”他轻轻说道,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一次,他没有去想明天吃什么。此刻的满足,已然足够。

而太虚殿中,“万象归元仪”上,那代表“家常”的暖黄色光点,已然深深地融入了道图的核心,成为了所有璀璨道韵中最温暖、最不可或缺的基石。

玄穹天尊看着那最终完美无瑕的道图,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道:

“传令,‘逍遥膳食录’中,增设‘家常’篇。告诫诸天行走,勿要轻视任何一丝凡尘烟火气。或许……那才是最近‘道’的真味。”

这一日,一盘家常小炒,抚平的不仅是李逍遥的乡愁,更让高高在上的诸天强者们,窥见了一丝“大道至简”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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