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誓的符文在灵魂深处缓缓旋转,如同两颗骤然被锁链拴住的星辰,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光芒。静室之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要结成冰块。
苏瑶立于门口,那句“你究竟是谁”的问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墨渊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后,余韵却沉入了更深的死寂。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不再是全然的审视与冰冷,而是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灵魂被强行绑定而产生的无措与……一丝极淡的,被触及底线的愠怒。
墨渊跪坐于地,垂着头,不敢迎上她的目光。灵魂深处那枚符文的存在感无比清晰,它不仅连接着两人的道途与因果,更像是一面无比残酷的镜子,将他竭力隐藏的、那属于前世的黑暗与执念,赤裸裸地映照了出来,暴露在了她的感知之下。
他该如何回答?坦白自己是重生归来的魔尊,前世曾亲手弑师?这只会将两人推向更绝望的深渊。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心魔誓的符文,仿佛被两人之间激荡的情绪与未解的谜团所引动,竟再次产生了异变!
它不是传递清晰的信息,而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了两人灵魂深处,某些被刻意遗忘或深埋的、最真实的情感涟漪!
墨渊的感知中:
一股清冷、孤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的意念,如同寒夜中的月光,透过那符文链接,悄然流入他的心间。他“看”到的,并非是具体的记忆画面,而是一种……感觉。
他感觉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并非源于身体的损耗,而是源于长久以来独自面对无形压力、对抗既定命运的孤军奋战。
他感觉到一种极淡的、几乎被冰层完全覆盖的担忧,那是当他失控边缘、当她承受反噬时,悄然划过心湖的痕迹。
他甚至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在他选择没有放弃楚天逸、在她选择留下对抗异界神识时,那一闪而逝的,名为“认可”的暖意。
这些感觉破碎而模糊,却无比真实,与他印象中那个永远冰冷、高高在上的师尊形象,产生了微妙的重叠与偏差。原来,在那冰封的表象之下,她也并非全无波澜。
苏瑶的感知中:
一股灼热、混乱、充满了毁灭与暴戾,却又在最深处死死压抑着、缠绕着一丝近乎固执的守护执念的意念,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血色与黑暗,看到了一个孤独而疯狂的灵魂在毁灭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但在这片黑暗的尽头,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个誓言——一个以心脉为纸、以魂光为墨,深深烙入道基的,关于“守护”的誓言。那誓言的指向,无比清晰,是她。
她感觉到了他对那缕魔气的恐惧与抗拒,并非恐惧力量本身,而是恐惧这力量会失控,会……伤到她。
她感觉到了他在面临“救一人还是救百人”抉择时的痛苦挣扎,以及最终选择冒险时,那破釜沉舟的背后,是对“同门”二字的珍视,是对不让自己滑回冰冷过去的坚持。
她更感觉到了一种……深沉如海的愧疚,与一种近乎卑微的,害怕失去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真实”的恐惧。
这些感知,同样破碎,却如同利刺,穿透了她冰封的心防。这个弟子,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沉重。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切断了这无意中建立的情感链接,如同被烫伤一般。
静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墨渊依旧低着头,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窥见了师尊冰层之下的一角真心,那并非全然的冷漠与算计,也有着疲惫与……一丝微弱的牵挂。这让他心中的愧疚与守护的欲望,如同被浇上了热油,燃烧得更加猛烈,却也更加痛苦。
苏瑶缓缓收回了目光,转身,不再看他。她的背影依旧挺直清冷,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垂在袖中的手,指尖正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
她窥见了弟子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执念,也窥见了那黑暗深处,一丝指向她的、无比炽热与坚定的光芒。这光芒,让她感到陌生,感到不安,甚至……感到一丝莫名的悸动。
真相依旧迷雾重重,前路依旧吉凶未卜。
但这意外触发的同心魔誓,这被迫窥见的彼此一角真心,却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两人之间那层由身份、秘密与试探构筑的厚重隔阂。
他们依旧站在悬崖的两边,中间是深不见底的命运深渊。
但那根突然出现的、名为“心魔誓”的锁链,却将他们强行拉近,迫使他们在坠落之前,必须真正地、直面彼此灵魂的重量。
苏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身影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门口。
墨渊独自跪坐在冰冷的静室中,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望向她消失的方向,眼中翻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窥见真心,是幸,亦是不幸。
而这被强行绑定的命运,又将驶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