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风似乎变得更冷了。
墨渊的每一寸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欲裂。他的目光看似落在下方激烈交锋的论道台上,眼角的余光与远超同辈的神识,却如同最忠诚的哨兵,死死锚定在身前那道素白的身影上。
苏瑶掩饰得很好。她的坐姿依旧笔挺如雪山之巅的孤松,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周身散发的气息也重新归于化神期那深不可测的平静。方才那瞬间的动摇与痛苦,仿佛只是日光折射下产生的错觉,短暂得几乎无人能察。
但墨渊看见了。
他看见了师尊垂在袖中那极力克制下、依旧细微颤抖的指尖;他捕捉到了她呼吸间那几乎不存在的、比平时快了半分的频率;他更感知到了,她体内那浩瀚如海的灵力,此刻正以一种异常“凝滞”的方式运转,如同暴风雨前压抑到极致的大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潜藏着撕裂一切的狂澜。
这绝不是“旧伤复发”!
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冷又痛。他想起方才那源自天地、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想起师尊替他承受反噬时那瞬间苍白的脸。一种混合着滔天怒意、刻骨担忧与沉重无力感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不能声张,不能询问,甚至不能流露出过多的关注。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等着捕捉瑶光峰的破绽。他若表现得过于异常,只会将师尊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必须做点什么。
墨渊的眼神沉静如古井,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他体内灵力开始以一种极其隐晦、与他平日刚猛凌厉风格截然不同的方式,悄然流转。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共鸣。
他曾无数次感受过师尊的灵力属性——那是极致的冰寒,纯净、孤高,拒人千里。此刻,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精纯的、带着一丝毁灭与新生意境的灵力,压缩成细若游丝的一缕,如同最轻柔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这不是探查,更非冒犯。而是试图以自己的灵力为引,在她周身那无形的、因天道反噬而可能产生“缝隙”的灵力场外围,编织一层薄薄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缓冲层”。
他的动作细微到了极致,对灵力的操控精妙入微,如同在刀尖上舞蹈。他知道,以师尊的修为,任何明显的灵力波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他赌的,是她此刻正全力对抗内部的反噬,无暇他顾;赌的,是她对他这份“越界”的……默许。
那缕细丝般的灵力,带着他独有的、混杂着不屈与守护意志的气息,缓缓贴近。没有触碰,只是如同卫星环绕行星,在她周身三尺之外,构筑了一个无形的、动态的灵力感应区域。
任何外来的、带着恶意的灵力波动或神识窥探,在触及苏瑶之前,都会先一步被他布下的这层微弱力场感知、扰动。这无法阻挡真正的攻击,却能为他争取到那至关重要的、反应的一瞬。
就在他的灵力场成型的那一刹那——
前方,苏瑶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不是抗拒,也不是斥责。她那原本因全力内视而略显“空洞”的气息,似乎有那么一瞬,与他布下的这层微弱力场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交融”。就像冰封的湖面,感受到了一缕试图温暖它的阳光,虽未融化,却不再那么绝对排斥。
她没有回头,没有传音,甚至没有任何表示。
但墨渊知道,她默许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喉头,带着酸涩,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被托付了什么的使命感。
他不再仅仅是被保护者。
在这无声的战场上,他拥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需要他倾尽所有去守护的目标。
猎猎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袍,下方论道台上的欢呼与惊叹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墨渊缓缓挺直了脊梁,原本因愤怒和无力而微偻的肩膀重新变得宽阔而稳定。他依旧沉默地站在苏瑶身后,像一尊最忠诚的守护石像。
但他的眼神,已截然不同。
那里面,不再有迷茫,不再有孤狼般的桀骜,而是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与坚定。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属于“守护者”而非“复仇者”的目光,审视着这片喧嚣的天地,审视着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身影。
天道反噬?
命运操控?
尽管来吧。
他的剑,或许尚未能斩断命运的枷锁,但他的身躯,从此刻起,将成为她最前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