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压在曙光城上空。
庆典用的红灯笼已经挂满了主街，灯笼里的烛火透过薄纸，在石板路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偶尔有晚归的行人说说笑笑走过，脚步声与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衬得整座城市愈发安宁祥和。
小林站在防线总长办公室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
窗外的热闹与他胸腔里翻涌的焦虑，形成了尖锐的对立，让他呼吸都带着滞涩。
桌上摊着几张纸，上面是他刚从系统后台调出的数据分析——数据曲线像一条陡直的悬崖，预示着地壳之下正发生着足以撼动城市根基的变动。
这些冰冷的数据，与林野带来的消息完美印证，却偏偏无法打动那些沉浸在和平幻境里的高层。
“总长！”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推开，林野闯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是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他手里攥着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那是风系监测队的核心探测工具，罗盘中心的指针正疯狂旋转，边缘刻着的风系符文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是在发出绝望的警报。
“它们动了！”林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把罗盘重重拍在桌上，指针撞在盘壁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刺耳又急促，“深海的那个，刚才突然加速，风元素捕捉到它破水的动静，速度快得惊人，按照这个趋势，明天中午之前就能抵达近海！
还有地底的，已经到城区下方三十公里了，我能感觉到它的‘心跳’——不，是蠕动，每一次蠕动都让岩层震颤，现在连哨塔的地基都在轻微晃动，只是幅度太小，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
小林伸手按在罗盘上，指尖传来微弱的共振，那是风元素携带的低频震颤，透过罗盘传递过来，沉闷得像是敲在心脏上。
他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的太阳能量，试图通过系统感知周边的环境——往常清晰可辨的植物脉络、能量流动此刻却被一层厚重的干扰覆盖，那干扰来自地下，带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腐朽的压迫感，还有来自海洋方向的、潮湿的、带着咸腥的躁动，两种气息一地下一海上，遥遥呼应，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正朝着曙光城缓缓收缩。
“震颤频率完全同步。”林野蹲下身，手指在桌面上画出两条交错的曲线，“深海的波动是‘嗡-嗡’的长频，地底的是‘咚-咚’的短频，原本是分开的，可刚才突然合在了一起，像是……像是在对暗号，准备同时发难！”
小林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他快速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曙光城的防御分布图，用红笔在近海区域圈出一个圈，又在城区下方画了几道横线：
“近海有护城河和香蒲防线，或许能挡一阵，但深海巨兽的体型肯定远超普通异兽，香蒲的能量刺未必能破防；地底的更麻烦，活土城墙虽然坚固，可它从内部冲击，岩层一旦坍塌，城墙就成了摆设。”
他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勾勒出应急方案：“必须调动水系异能者，让他们提前冻结近海海域，形成冰障减缓深海巨兽的速度；土系异能者要立刻加固地底岩层，用活土技术构建缓冲层；风系队全员戒备，持续追踪两者的位置；我再在近海和城区边缘补种一批土豆地雷，形成第一道拦截网。”
可笔尖写到这里，却猛地顿住了。
他抬头看向林野，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沉重：“但我们没有调动权限。”
庆典期间，所有异能者的调度权都集中在总部委员会手里，他这个防线总长，名义上掌管防御，可在“维稳优先”的原则下，没有委员会的批准，根本调不动任何一支异能小队。
之前他提出三方联手验证的请求，已经被以“浪费人力”“扰乱庆典秩序”为由驳回，现在再提出调动大批异能者应对“莫须有的巨兽”，只会被斥为小题大做，甚至可能被质疑是想借故掌控兵权。
林野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他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抓了抓头发：“总部那些人……他们根本不信。刚才我让队员们偷偷扩大感知范围，已经被总部的巡查队警告了，说再‘擅自行动’就要处分我们。”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巡查队留下的警告记录，字迹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小林拿起纸条，指尖用力得几乎要将纸捏碎。
他能理解总部的顾虑，十年和平来之不易，人们太渴望安稳，太害怕再次陷入末世的恐慌，可正因如此，他们才对潜在的危机视而不见，甚至刻意回避。
就像温水里的青蛙，在安逸中逐渐丧失了警惕，直到沸水来临，才发现早已无力回天。
“不能等了。”小林猛地站起身，将防御图折好塞进口袋，“我们自己来。风系队的人还能调动吗？”
林野立刻点头：“能！队里的兄弟都信我，就算被处分，也愿意跟着我干！”
“好。”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立刻回去，让队员们分成两组，一组持续监测深海巨兽的动向，每半小时向我汇报一次位置；另一组集中感知地底的蠕动轨迹，画出它的行进路线，越精准越好。”
“那你呢？”林野问道。
“我去城郊的植物培育区。”小林眼底闪过一丝坚定，“那里种着一批备用的土豆地雷，还有刚培育出来的西瓜投手幼苗。我今晚连夜把它们补种到关键位置，虽然数量有限，但总能争取一点时间。”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会试着联系水系的阿莲和土系的石长老，他们都是务实的人，或许能说动他们私下出手相助。”
林野站起身，用力点头：“好！我现在就回去安排，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看向小林，“总长，你说……我们能挡住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砸在小林的心上。
他看着窗外依旧热闹的街道，看着那些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想起十年前山村的那场浩劫，想起磐石城的坚守，想起安和城建立时的希望。
他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巨兽有多强大，不知道仅凭他们的力量能否抵御，甚至不知道这场预警会不会只是一场虚惊。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不知道。”小林诚实地回答，语气却异常坚定，“但我们必须试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守住这座城，守住这些人。”
林野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桌上的罗盘还在“哒哒”作响，像是在倒计时。
小林走到桌边，拿起那叠被驳回的报告，林野手写的笔记字迹工整，每一页都详细记录着震颤的频率、范围、变化，字里行间满是焦急和担忧。
最后一页的末尾，林野用红笔写了一句话：“和平之下，暗流涌动，望重视，勿让十年基业毁于一旦。”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小林的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报告，转身走出办公室。
夜色更浓了，风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味和土腥味，那是巨兽逼近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