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天河决了堤,疯狂地泼向港岛。
太平山顶,一栋俯瞰维多利亚港的白色巨宅,此刻却像汪洋中的孤岛。
灯光在雨幕中挣扎着透出,被狂风吹得忽明忽灭,映在湿漉漉的落地窗上,扭曲成一片片破碎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
二楼尽头的主卧,厚重的丝绒窗帘紧紧闭合,将肆虐的暴雨和夜色隔绝在外。
屋内只点着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角黑暗,却更衬得房间深处大床周围阴影浓重如墨。
那宽大柔软的大床上,一个年轻女孩陷在雪白的羽绒被里,像一片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叶子,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那张曾经明媚张扬、总带着点狡黠笑意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一层薄纸般的惨白,眼窝深陷下去,透出令人心惊的青灰色。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吸气都像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一个坐在床边扶手椅里的中年男人,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视线死死地黏在女儿脸上。
每一次她微不可察的痛苦蹙眉,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狠狠剜过。
恐惧,冰冷黏稠的恐惧,早已渗透骨髓,将他死死钉在这张椅子上。
“乐怡,我的乐怡……”
敞开的房门“笃笃”轻敲两下。
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进来,脚步似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破开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昏黄的光晕下,只见来人穿着素净的灰色麻布长衫,脚上是千层底布鞋,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
他便是港岛玄门公认的第一人——李玄真李师。以《推背图》闻名整个华夏史、最具神秘色彩的李淳风,第三十八代传人。
他走到床边,并未立刻查看周乐怡,那双洞彻世事的眼睛先落在中年男人的身上。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似一切了然于心。
李师的目光转向床上的女孩。
他并未触碰她,只是微微俯身,凝神细看。
他看得极慢,极仔细,从毫无血色的脸,到她露在被子外枯瘦的手腕,再到她眉心——那里似乎萦绕着一丝极淡、却挥之不去的灰败之气。
李师的眉头不易察觉地锁紧,眼神愈发凝重。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直起身,转向周启明——如今鼎鼎大名周家的实际掌权者,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千钧之力:
“七煞锁魂,邪气缠身,已侵脏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周启明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李师!求您!救她!”
“你带回来的五雷令牌,只能暂时的压住邪气。”
李师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要布‘七煞夺魂阵’,以阵破煞,逆天夺命。但可惜的是,阵眼法器七星引魂灯至今没有下落……”
“那到底是什么法器?在什么地方?上天入地,我一定找来!”周启明急切地追问,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李师缓缓抬起右手,枯瘦的手指指向西方,那个遥远而模糊的方向。
“此灯百年前便已流落英伦。最后一次现世,据闻是作为战利品,被某个勋爵家族收藏。其后,杳无音讯。”
英伦!一个冰冷而遥远的名字。
百年前的战利品……这线索渺茫得如同大海捞针。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这残酷的现实狠狠浇了一盆冰水。绝望的寒意,再次从脚底蔓延上来。
“李师……”周启明的声音因巨大的失望而颤抖,“百年……英伦……这……这如何寻得?”
李师叹息口气,摇了摇头:“灯在何处,自有其因果。缘法若至,自会显现。缘法若绝,强求亦是徒然。你我,静待天时。”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静待天时?还能等多久?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在凌迟周启明的心。
他颓然跌坐回冰冷的扶手椅中,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彻底吞噬。
窗外,风雨更急了,疯狂抽打着玻璃窗,发出歇斯底里的呜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中被拉长、扭曲。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周启明双手痛苦的扯着头发,突然眼中爆发出惊人的毅力:“不!我决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掘地三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把那七星引魂灯找回来,救我的乐怡!”
坚定信念后,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燕京的号码:“程叔,是我,启明。”
“启明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慢条斯理的老者声音。
周启明急忙把李师刚才所说,在电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急急道:“程叔,您不是认识能鉴别法器的高人吗?我想请他出山,去英伦帮我寻找这关键的法器,无论什么代价,我周家都愿意付!”
“哎……”电话那头轻叹一声,“启明,不是程叔不帮你……而是这高人,不是你花钱就能请得动的。”
周启明闻言正绝望之际,电话那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推荐给你,或许他能帮上点忙。”
——
燕京国际机场,机场巨大的穹顶下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广播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年轻的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立,在流动的人潮中,形成一幅静止又耐看的画面。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张一清定定望着眼前佳人,轻叹口气,难掩心中的不舍。
“嗯,”杨若澜静静点了点头,撩起一丝秀发夹在耳后,“家里还有事。”
“也快放假了,等放假了回来看你。”
张一清驱散了离别的愁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白牙。
“好,”杨若澜那清冷的唇角轻轻扬起一丝弧度,转过身洒脱扬手一挥,“回去吧,我走了,等你放假回来桃花坳再见。”
说完,拖着不大的银色拉杆登机箱,一如来京时的潇洒,径直朝着登机口走去。
望着那挺直飒爽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人群里。张一清不由长叹了口气,心头若有所失。
“嘀嗒”,一声清脆的滴水声从衣服的口袋响起。
他收起思绪,伸手进衣服口袋掏出手机查看。
只见屏幕上有一条绿泡泡信息,点开绿泡泡,显示是程老发来的消息:一清,今日有空到我店里一叙。
——
“聚宝斋”内室,檀香袅袅,隔绝了琉璃厂街市的喧嚣。
程老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茶香氤氲中,他将港岛周家千金周乐怡身中“七煞锁魂”、急需“七星引魂灯”续命,以及周启明不惜一切代价寻求高人相助的来龙去脉,详尽地告知了张一清。
“……事情就是这样。”
程老将一盏清亮的茶汤推到张一清面前,目光深邃,“启明是我看着长大的世侄,为人重情重义,如今爱女危在旦夕,他已是方寸大乱。李玄真李师乃港岛玄门魁首,他的话,分量极重。那盏‘七星引魂灯’,是破局的关键,但线索缥缈,指向百年前的英伦,无异于大海捞针。”
张一清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眉头微蹙。
阵眼法器、煞气、逆天夺命阵……这些字眼,离他熟悉的世界太过遥远了……
思索片刻,张一清问到:“这‘七星引魂灯’究竟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古籍有记载描述?”
“我也查了相关典籍,再结合港岛李师所述,大致有个轮廓。”
程老捋了捋山羊胡,眼中带着对古老秘辛的敬畏。
“此灯并非凡品,相传为古代方士以天外陨星之精,辅以秘法祭炼而成。灯分七窍,暗合北斗七星之势,能引聚星辰之力,驱邪破煞,稳固神魂。更是某些上古夺命逆天法阵,不可或缺的阵眼核心。”
他顿了顿,接着道:“其形态……古籍记载语焉不详,只道‘非金非玉,灯焰如星,光澈幽冥’。百年前国门洞开,神州动荡,无数重宝流落海外。此灯,就是在那时,被一英伦勋爵当作‘东方战利品’带走,从此再无消息。”
“非金非玉,灯焰如星……”张一清喃喃重复,玉虚诀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本能地对这类蕴含特殊能量的器物,有着强烈的好奇。
“周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去英伦寻找此灯?”
“你想啥呢?启明还没有失心疯到这个地步!”程老忍不住一烟斗敲在张一清脑袋上。
“英伦勋爵家族多如牛毛,百年变迁,线索近乎断绝,盲目去找无异于痴人说梦。他的意思是,希望请你先去一趟港岛。”
“去港岛?”
“不错。”程老点头,“一来,李玄真李师是此道泰斗,对七星引魂灯的了解远胜旁人,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具体的线索,甚至是此灯可能附着的气息、印记等玄之又玄的感应之法。”
“二来,英伦毕竟是国外,没有根基和线索,那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所以,还需请动港岛的宋家帮这个忙,宋家老爷子曾得英女王亲自授予KbE勋章,他们家族在英伦的能量巨大,是此行的关键。”
“是老船王,宋老爷子?”张一清不禁咂了咂舌。
程老点了点头,看着张一清,语气郑重:“一清,此事涉及玄门秘术与凶煞之物,远超寻常古玩买卖。虽然启明开出的酬劳极其丰厚,足以解你‘鉴真阁’燃眉之急,但去与不去,全凭你自己决定,老头子我绝不强求。”
张一清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杯边缘摩挲。
“周先生开出什么报酬?”
程老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万!是请你到英伦走一趟的酬劳,不管成与不成,都先打款到你‘鉴真阁’账上。”
“万一,此行真找到了‘七星引魂灯’……”程老停顿了下,慢悠悠道:“五千万!而且,如果行程艰难,还可以再加。”
“五……五千万?”听到这数字,张一清不禁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咕噜咕噜”猛灌一口。
虽然他现在也算是个小老板了,但这个数字依然把他吓坏了!这可是半个小目标啊!
“鉴真阁”现在正快速发展,在业界内已具备了一定的名声,店里最近连着收了几件“大件”,把流动资金几乎抽干。
现在,他们几兄弟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要是有这笔款入账,那无疑是相当于及时雨了。
“但……此行怕不是短时间能成的,学校课业方面……”
张一清眉头紧锁,不禁陷入了犹豫。
“你先回去商量商量吧。”程老呲溜喝了口茶,放下茶杯。
“尽快决定!我这边好给启明回话,让他尽快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