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混乱最终以沙匪溃散告终。
厉雪扬虽对突然出现的王权富贵与那个行为古怪、似乎吞了什么了不得东西的妖族少年心存疑虑,
但军务在身,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那个捂着肚子、脸色变幻不定的梵云飞,便整顿军队,押送物资匆匆离去。
那清冷而锐利的一瞥,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梵云飞的心里。
回到西西域皇宫,将流沙绝地之行(隐去了黑狐的关键细节,只道是意外)禀明后,
御水珠被皇子“误吞”的消息,引发了轩然大波。
皇室御医、长老们轮番上阵,试图用各种方法将珠子取出,但那御水珠入了梵云飞腹中,竟仿佛与他妖丹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联系,牢牢扎根,纹丝不动,反而不断散发出精纯的水灵之力滋养着他的经脉,让他因祸得福,修为隐隐有突破之兆。
取珠之事,只得暂且作罢。
然而,身体的变化远不及心中的波澜。
自那日戈壁一别,厉雪扬那英姿飒爽的身影、那清冷回眸的一瞥,便在梵云飞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变得有些魂不守舍,时常对着宫殿穹顶发呆,时而傻笑,时而叹气,连平日最爱的溜出宫去沙地里打滚都失去了兴致。
“他这是怎么了?”
清瞳趴在王权富贵房间的窗台上,看着远处花园里对着荷花池痴痴发笑的梵云飞,疑惑地问。
王权富贵正在擦拭他的剑,闻言动作未停,只是淡淡道:
“不知。”
清瞳歪着头想了想,她虽年幼,但在山林间也见过雄鸟求偶时展示羽毛,野兽为争夺伴侣而争斗。
“他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很厉害的女将军了?”
“喜欢?”
王权富贵擦拭剑身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个词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
道藏中有提及,人间话本里常见,但他从未真切地理解过其含义。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能让人如此失魂落魄?
这时,梵云飞垂头丧气地晃悠了过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
“喂,土狗,你整天唉声叹气的,到底怎么了?”
清瞳忍不住问道。
梵云飞耷拉着耳朵(尽管是人形,但这习惯动作依旧保留),
闷闷道:“我……我好像病了。”
“病了?御医不是说你因祸得福,修为大进吗?”
“不是身体的病。”
梵云飞指着自己的心口,
“是这里……这里怪怪的。
总是想到她,看到好吃的想留给她,看到好玩的想带她去,她看我那一眼,我这里就跳得厉害……她走了,我这里又空落落的……你说,我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
清瞳眨巴着大眼睛,忽然福至心灵,想起曾经听族里年长的蜘蛛精说过的话,她兴奋地用前足一拍窗棂:
“我知道了!
你不是病了,你是爱上那个女将军了!”
“爱?”
梵云飞和王权富贵几乎同时出声,一个茫然,一个带着探究。
“对呀!”
清瞳用力点头,努力回忆着听来的知识,
“爱就是想对一个人好,想把最好的都给她,看不到她会想,看到了会开心,会紧张!就像……就像雄蜘蛛会织最漂亮的网来吸引雌蜘蛛一样!”
这个比喻让梵云飞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那我该怎么办?”
梵云飞下意识问道,问出口才觉得向一只小蜘蛛精请教这种问题有些丢脸,但此刻他心乱如麻,也顾不上了。
清瞳显然对扮演“情感顾问”这个新角色很感兴趣,她兴致勃勃地说:
“当然是去告诉她呀!
去追求她!
我听路过的人类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去提亲!
要送很多很多漂亮的礼物!”
“提……提亲?!”
梵云飞被这个大胆的建议吓了一跳,脸瞬间红了,
“这……这会不会太唐突了?她可是人族的将军,我……”
“怕什么!”
清瞳挥舞着小前足,给他打气,“你是西西域的皇子呀!
身份很尊贵的!
而且你吞了御水珠,现在修为也变厉害了!
只要你诚心诚意,对她好,她一定会感动的!”
梵云飞被她说得有些意动,眼神闪烁,显然内心在天人交战。
一直沉默聆听的王权富贵,此时忽然开口,看向梵云飞,问出了一个他真正困惑的问题:
“爱,究竟是什么?”
梵云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下。
他挠了挠头,努力组织语言:
“爱啊……就是……就是看到她,会觉得沙海都开满了花;
看不到她,会觉得蜂蜜都不甜了;
她开心,你就觉得阳光特别暖;
她难过,你就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嗯……大概就是这样吧?”他自己也说得磕磕绊绊,似是而非。
王权富贵静静地听着,眉头微蹙。沙海开花?
蜂蜜不甜?
这些比喻过于感性,与他理性认知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无法理解这种能左右情绪、甚至影响感官的“力量”。
梵云飞看着王权富贵那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道数学题讲解般的眼神,忽然灵光一闪,目光在王权富贵和窗台上的清瞳之间转了转,带着几分促狭和刚刚“顿悟”的“经验之谈”,
说道:
“哎呀,这东西说起来复杂!就像……就像你对你的小蜘蛛一样嘛!”
王权富贵和清瞳同时一怔。
梵云飞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明明那么厉害,却愿意让她待在身上,给她挡风沙,还特意为她凝聚水灵之力。
她去不了人多的地方,你就让她躲进衣服里。
她说话,你虽然不怎么回答,但都会听着……这不就是对她好吗?
这说不定就是……嗯……那个啥的开始呢!”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用力点了点头。
清瞳整只蜘蛛瞬间僵住,几丁质的外壳都仿佛透出了粉红色,嗖地一下把脑袋埋进了腹部下面,不敢再看王权富贵。
王权富贵则是彻底愣住了。
他看向肩头那只因为被点名而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蜘蛛,脑海中回闪着这一路来的点点滴滴。
允许她跟随,是觉得她无害且有用。
让她躲入衣襟,是为了避免麻烦。
听她说话,是因为她的描述能提供信息。
为她挡风沙、凝聚水灵之力,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不想让她难受的感觉。
这……就是“好”?
这就是……“爱”的雏形?
他冰封的心湖,因这突如其来的、指向自身的诘问,而泛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更加复杂的涟漪。
他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与清瞳之间的关系,超出了“任务关联个体”或“有用同伴”的范畴。
远处阁楼上,苏昌河透过水镜术看着这一幕,冰冷的眼眸中数据流再次加速。(默默跟随版,吾儿开情窍了)
【目标接触高浓度情感环境(单相思、追求行为)。】
【目标接收到关于‘爱’与‘喜欢’的初级定义与行为模式输入。】
【关联个体(梵云飞)将情感模式投射至目标与清瞳关系上,触发目标对自身情感的初次审视。】
【情感模块活跃度提升至23%。认知模块开始整合情感相关数据。】
【任务进度评估:引导目标认知‘情感’与‘自我之道’关联性,取得显着进展。】
他记录下这一切,如同记录着一场精心设计的实验。
而这场关于“爱”的课程,才刚刚在懵懂的少年与小妖之间,悄然开启。
西西域的求婚之旅,似乎也将成为王权富贵勘情悟道之路上的,另一重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