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参与计划,已过去三个月。
这天,依旧是在那家餐厅。
伊莎贝没有开饭,而是问道:“艾伦。这段时间,我就一直在想,属于我们魔术师的世界,之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但肯定没有痛苦,毕竟是我们创造的世界。”
端起酒杯,艾伦平静说道。
“造成我们痛苦的,是人类。可我们魔术师,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自古以来,视我们为异类,你们应该试想过,改变这种偏见。”
“很遗憾,事实就是,他们烧尽你我的家乡,也点燃了你我的怒火。”
伊莎贝自语着,艾伦听着。
“小贝,和你相处这么久,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伊莎贝·索尔维拉,你难道,真的不懂什么叫愤恨吗?总感觉,你很无情,没有期盼。”
艾伦放下手中的,那盛满如血酒水的高脚杯,继续询问道:“似乎,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你是受害者,难道对当年的事,不觉得不公吗?”
抬眸看去,伊莎贝轻声说:“不公。但不公的,不是他们,而是偏见。我们被伤害,是结果,可又是什么导致的一切?我们和他们一样,用双手创造奇迹,用双脚丈量大地……”
“除了魔力适应性的差异外,我们并无本质的区别。谁先施暴,谁又成为了受害者,从来不是去恨的理由。”
“恨,会带去更多的痛苦。这是母亲离开前,最后留给我的话……我的期盼,就是在遥远的未来,不再有所谓的对魔术师的偏见。这也是,我协助你们的理由。”
用刀切向牛排,伊莎贝接着说:“所以,我不理解艾克那家伙。他总是在引导你们去恨,而不是去打破固有的偏见。创造新的世界,从不需要以恨作为基础,这是我的态度。”
艾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嗯,你有时候,是会说这样的话。你的态度,和我们不一样。但作为朋友,你并没有阻止我们,这就足够了。”
餐刀磨开牛排,盘嘎吱作响。伊莎贝,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犹豫。或许作为朋友,她不该说这些话。
友谊,是自己渴望的?
不。自己是在渴望着什么,但绝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
……
“卡莲,做好准备。”
“是。”
大平原上,艾克通过对讲机,呼叫在远处控制仪器的卡莲。越野车旁的卡莲收到讯息后,按下了仪器开关。
近处,远处,排列成卡巴拉生命之树图案的巨大法阵枢纽,同时亮起了蓝色的光芒,开始汇集魔力。
走上前,艾伦询问道:
“艾克,在这个精灵术式作用下……”
“啊,精灵将会诞生。”
以庞大的魔力转化为灵力,创造出精灵的存在。借精灵诞生时释放的领域,覆盖全球,打通现世与邻界的入口,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创造出新的生命,颠覆世界的新世界,也将随之到来……随意领域,能将心之所想化作现实的万能空间。如果伊莎贝的计算无误,诞生精灵所拥有的领域大小,足以覆盖全球……”
“那是我们的世界。”
艾克转过身,对身后说道:“精灵出现时,预计产生余波。艾略特,将伊莎贝准备的护身符拿出来。”
“嗯。”
握紧一块刻有符文的令牌,艾略特对其注入魔力,催动产生淡紫色的领域,将自己、艾克、艾伦,以及远处控制仪器的卡莲全都保护了起来。
而另一边,城市中的伊莎贝。她依照约定的时间,也催动了护身符。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因为那个艾克,并未告知自己仪式时间,反倒是艾伦提醒了自己,说他们的仪式会产生余波。
而伊莎贝参与的几个环节,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设计——如果仪式,仅仅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固有性质,是不会产生实质性的物理破坏的,除非……构成其中的术式,还有其他的作用。
转换灵力,创造生命?
领域保护下,伊莎贝略感不妙。
“目的是,毁灭?”
天穹,凝聚的海量魔力,形成了漆黑的旋涡。紧接着,在平原上诸多术式的共同作用下。漆黑的旋涡,逐渐转化为浅蓝色的灵力波动。而后扭曲了云层的空间,宛若陨石砸落!
扩张,吞噬,抹除!
所到之处,包括伊莎贝所在的城市,全被碾得粉碎,而后被空间震吞噬殆尽。待到漆黑的空洞散去,只留大地的轰鸣,死亡的沉寂。
亚欧大陆的东北部,被彻底被清空出一大片区域。余震回荡在天地间,似诉说着对灾厄愤恨。
领域散去,伊莎贝踏着荒地:“我,做了什么?”
“协助他们,不是为了这样的情景……这不是新的世界,艾克隐藏他的目的,将我利用了……”
“结果,徒增恨意。”
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没有关心这场灾厄波及的范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被削平的地貌。想来,为了新生的灵力聚合体,他们是将世界作为了祭品。
这个充满仇恨的世界,名为索尔维拉的王族后裔负了它,让其经历了如她故乡那场山火一般的浩劫。可这次,没有人会劝世人,忘记仇恨……
因为,失去了亲朋好友的幸存者,他们不知灾难从何发生,更无从恨起,也无从报复!
艾克·雷·贝拉姆·威斯考特,他希望看到这一切灾厄的发生,他因始源精灵的诞生而感到愉悦,他利用了艾伦等人的愤怒,利用了伊莎贝窘迫的处境。
此刻,发觉真相的伊莎贝,面色平静得可怕。常年无喜无恨的她,本应时刻无情的她,此刻的内心,却升起了些许悲哀与愧疚。也正因如此,她要和这群疯狂朋友们告别——
“我要向前,找寻……找到比仇恨,更能创造新世的东西……”
约定位置,地下临时住所。
“你们的计划完成了,合作到此结束,我可以离开了吗?”
沉默,五人相视彼此。
艾略特还在回忆,那时出现的始源精灵的模样,他微微点头。
见此,卡莲也是默认。
艾伦没有回答,急切上前问道:“你之后,要去哪里?”
“去没有被你们毁伤的地方,去寻找能真正创造新世的地方。像我这样的人,对你们复仇无用。”
艾克见状,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离开吧。可惜你没有欣赏到『神明』的身姿——她会是创造新世界的,最伟大的生灵。”
“虽然未曾目睹。但恕我直言,自那仪式中诞生的存在,只会是心智稚嫩的新生儿。维斯考特,你修改我的设计,我并不在意。你们要对『神明』做什么,也与我无关……”
伊莎贝摘下眼镜,双眼如死水,她垂眸道:“是我未能纠正你们态度,才让你们走向仇恨的极端,酿成如此后果。但也因为你们,让我重新体会了痛苦,让我找到了意义——”
“内疚,是我生的意义。”
“我将找寻,情感。”
“我将前行。直到找到事物,能填补我空洞的心……直至所有的悲剧,拥有发生的意义。所有失去的,得到偿还……我的恨,才应该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