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寺的晨雾裹着檀香味，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压弯了檐角的铜铃。
楚天是被檐角铜铃的脆响惊醒的。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坐起来，腰间的焚天剑还带着昨夜的余温——那是与幽冥邪修交手时，剑身吸收的怨气尚未散尽。旁边禅床上，雪无情正蜷着身子，银甲早已褪去，只穿一件素白僧衣，发间插着无妄大师给的木簪，睡颜安详得像片落进佛前的雪。
桌上的茶盏还温着，杯底沉着半片茶叶。旁边压着张佛门篆书的纸条，字迹清瘦：“贫僧去前殿处理些俗务，二位施主醒了便自行用膳。”
楚天捏着纸条，指节微微用力。他能感觉到，寺里的空气里飘着股极淡的黑气，像藏在香灰里的虫豸，偷偷啃食着佛堂的清净。
“楚天……”雪无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刚醒的哑，“大师呢？”
她坐起来时，发簪滑落，乌发披在肩上。楚天递过铜盆里温着的水，看着她捧起喝了一口，才道：“大师去前殿了。”
雪无情擦了擦嘴角，忽然攥紧了手里的净心丹——那是无妄大师临走前塞给她的，说是能压制体内残余的幽冥邪气。她抬头看向楚天，眼尾泛着淡粉：“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楚天刚要点头，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那声音像被掐住的哨子，尖锐得刺破晨雾。紧接着，是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的急促声响，夹杂着和尚的念佛声：“阿弥陀佛！这是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抓起桌上的焚天剑与净心丹，快步走出禅房。
前殿的庭院里，十几个和尚正围着个穿灰布僧袍的男子。那男子浑身抽搐，双手抠进自己的喉咙，眼球暴突，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旁边的地上，躺着三个和尚，眉心都有一个血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直接洞穿了识海。
“大师兄！你怎么了？”一个年轻和尚哭着扑过去，却被那灰衣男子突然抓住手腕，指甲掐进他的肉里，“别过来！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被幽冥教的‘夺魂术’控制了！”无妄大师从人群后走出来，僧袍上沾着血，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快退开！”
话音未落，那灰衣男子突然仰天长啸，周身涌出浓烈的黑气，化作无数只爪子，朝着周围的和尚抓去！
“阿弥陀佛！”无妄大师双手合十，佛珠转动，一道金色佛光从他指尖射出，化作屏障挡住黑气，“是‘蚀心幡’！有人用邪器操控了寺里的弟子！”
楚天瞳孔一缩。蚀心幡是幽冥教的入门邪器，能引动人的贪念与嗔念，操控人心。看来长生殿的手，已经伸到了归心寺的核心。
“楚天，帮我挡住那些黑气！”无妄大师喊了一声，佛珠飞出，化作一道道金线，缠住那些爪子，“雪姑娘，用你的冰魄诀冻住他的识海！”
雪无情早已蓄势待发。她指尖凝聚起一点冰蓝光芒，那是净心丹的药力与她自身的寒气融合而成，朝着灰衣男子的眉心射去！
“叮——”
冰蓝光芒撞在黑气屏障上，溅起细碎的冰花。灰衣男子的啸声更响了，黑气凝聚成一张巨大的脸，正是幽冥教大长老的模样！
“小子，又见面了！”大长老的声音从黑气里传出来，带着刺耳的笑，“没想到吧？归心寺早就被我们渗透了！”
楚天怒喝一声，焚天剑出鞘，赤金火焰燃烧得愈发旺盛：“做梦！”
他冲上去，剑刃劈向那团黑气。火焰与黑气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黑气被烧得滋滋冒油，却很快又重新凝聚。
“没用的！”大长老狞笑，“这蚀心幡是用十个童男的魂魄祭炼的，你能烧得了一时，烧不了一世！”
就在这时，雪无情的声音传来：“楚天，左后方！”
楚天侧身避开，只见一个原本昏迷的和尚突然爬起来，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朝着他的后心刺来！
“小心！”雪无情扑过去，用身体挡住那把匕首。匕首刺进她的肩膀，血珠溅在她的僧衣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雪无情！”楚天目眦欲裂。
“我没事……”雪无情咬着牙，反手抓住那和尚的手腕，寒气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冻住了和尚的筋脉，“他是被控制的！”
楚天没有犹豫，焚天剑刺进那和尚的眉心，赤金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神魂。和尚的身体僵了僵，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痛苦的表情。
“楚天……”雪无情捂着肩膀，脸色苍白，“我是不是拖后腿了？”
楚天蹲下来，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血珠，声音温柔得像晨雾里的风：“傻姑娘，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风清雪给的玉珏，贴在雪无情的肩膀上。玉珏散发出温润的白光，冻住的血珠慢慢融化，伤口开始愈合。
“感觉怎么样？”
雪无情动了动肩膀，疼得皱了皱眉，却笑了：“好多了。”
就在这时，无妄大师的佛珠突然碎裂了一颗。
“不好！”他大喊一声，“蚀心幡的器灵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黑气突然暴涨，凝聚成一个身高三丈的巨人，手里握着一面破损的幡旗，正是蚀心幡的器灵！
“小子，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器灵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为幽冥大人献祭！”
它挥舞着蚀心幡，无数道黑气爪子朝着三人抓来。无妄大师的佛光屏障很快就被撕开，雪无情的冰魄诀也只能冻住几只爪子，根本挡不住。
“楚天，用破界血脉！”无妄大师喊道，“它的器灵是幽冥教的怨魂凝聚的，你的破界血脉能吞噬它！”
楚天点头，胸口残碑印记亮起，赤金火焰从他身上涌出，化作一条火龙，朝着蚀心幡器灵冲去！
“吼——”
火龙与黑气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楚天咬着牙，引导着破界血脉的力量，一点点吞噬着器灵的黑气。器灵发出痛苦的惨叫，身体开始缩小。
“不！你这个破界者的杂种！”器灵嘶吼着，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黑气，朝着四周逃窜。
楚天没有追击，他快步走到无妄大师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大师，你没事吧？”
无妄大师吐出一口血，脸色苍白：“没事……蚀心幡的器灵已灭，但操控它的人还在寺里。”
雪无情走过来，递过一块手帕：“大师，你受伤了。”
无妄大师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落在楚天胸口的残碑印记上：“楚施主，你体内的破界血脉……是克制幽冥教的关键。”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株干枯的草，叶片上带着淡淡的荧光：“这是净魂草，能彻底净化你体内的幽冥邪气。但……”
“但什么？”
“净魂草需要用大雷音寺的‘佛心泉’浸泡三天三夜才能生效。”无妄大师道，“而且……佛心泉在藏经阁的地下，那里有寺里的护院金刚守着。”
楚天接过锦盒，手指轻轻摩挲着盒身的佛门纹路：“大师，我们去拿。”
无妄大师摇摇头：“护院金刚是大师兄的弟子，他们不会拦着你。但……”他看向雪无情，“雪姑娘的伤还没好，留在寺里更安全。”
雪无情攥紧了手里的焚天剑：“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楚天语气坚定，“你留在寺里，帮我照顾大师。”
雪无情瞪着他：“楚天，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跟你一起战斗！”
无妄大师忽然笑了：“雪姑娘，你就留在寺里吧。贫僧想告诉你一件事——”他看向楚天，“楚施主的道心，很像当年的无妄大师。”
楚天愣了一下。
无妄大师继续道：“当年我也像你这样，以为只要斩妖除魔就能守护一切。但后来我才明白，守护不是杀戮，是守住心里的温度。”他看向雪无情，“就像这位姑娘，她的温度，比任何佛法都珍贵。”
雪无情的脸红了，低下头摆弄着僧衣的衣角。
楚天看着她，忽然笑了：“大师说得对。那我们……”
“你们快去吧。”无妄大师推了推他们，“佛心泉的泉水快干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楚天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给雪无情：“这是我在万兽窟捡的，能保你平安。”
雪无情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你也要小心。”
楚天笑了笑，转身跟着无妄大师走向藏经阁。
藏经阁的地下，阴暗潮湿，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楚天和无妄大师借着佛灯的光，沿着台阶往下走。越往下，空气越冷，能闻到股淡淡的霉味。
“到了。”无妄大师停在一扇石门前，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这扇门，只有寺里的主持和大和尚能打开。”
他转动钥匙，石门发出沉重的声响，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密室，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玉瓶，里面装着半瓶佛心泉。
“净魂草需要泡三天三夜。”无妄大师拿起玉瓶，“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时，密室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响动。
楚天警觉起来，焚天剑出鞘：“谁？”
黑暗中，走出一个穿灰布僧袍的男子，正是寺里的主持，慧明大师。
“阿弥陀佛。”慧明大师双手合十，脸上带着慈悲的笑，“楚施主，无妄师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无妄大师的脸色变了：“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慧明大师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正是无妄大师刚才碎裂的那串：“师弟的佛珠碎了，我来拿新的。”
楚天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发现，慧明大师的瞳孔里，有一丝淡淡的黑气。
“师兄，你被幽冥教控制了。”楚天沉声道。
慧明大师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慈悲：“楚施主，你误会了。贫僧只是……”
“只是想帮幽冥教拿到净魂草，对吧？”楚天打断他，焚天剑指向慧明大师的咽喉，“蚀心幡是你放的，操控寺里的弟子也是你，对不对？”
慧明大师的脸慢慢扭曲，黑气从他的毛孔里渗出来：“没错……幽冥大人会赏赐我的……”
“做梦！”
楚天挥剑斩下，焚天剑的赤金火焰烧穿了慧明大师的喉咙。慧明大师的身体僵了僵，倒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慈悲的笑，像个可笑的傀儡。
无妄大师看着慧明大师的尸体，眼泪流了下来：“师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楚天收起焚天剑，声音沉重：“因为长生殿的诱惑，比任何佛法都强大。”
他从地上捡起慧明大师的佛珠，碎裂的珠子里，藏着一缕幽冥教的气息。
“大师，我们回去吧。”楚天扶住无妄大师，“净魂草我会拿回去泡，你先休息。”
无妄大师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密室。
回到前殿时，雪无情正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等他们。看到他们回来，她立刻站起来：“怎么样？拿到净魂草了吗？”
楚天举起手里的玉瓶：“拿到了。”
雪无情笑了，跑过去接过玉瓶：“太好了！”
无妄大师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雪姑娘，你是个好孩子。”
雪无情脸一红，低头摸着玉瓶上的纹路。
楚天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一路的辛苦，都值得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好！”楚天脸色一变，“是幽冥教的人！”
无妄大师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群穿着黑衣的骑士正朝着归心寺而来，为首的，正是幽冥教的左护法，血屠！
“楚施主，快带着雪姑娘和无妄师弟走！”寺里的小和尚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恐，“血屠大人带了很多人！”
楚天握紧焚天剑，看向雪无情和无妄大师：“我们走！”
三人快步走出归心寺，身后，血屠的笑声像破铜锣一样传来：“楚天！你跑不掉的！幽冥大人要你的命！”
楚天没有回头，他扶着无妄大师，雪无情跟在旁边，三人朝着大雷音寺的方向跑去。
晨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身上的寒意。
楚天摸着怀里的净魂草，想着雪无情刚才的笑容，想着无妄大师的眼泪，想着父母的牺牲，想着风清雪的玉珏。
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因为，他们要守护的，不是什么长生，而是彼此的温度。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