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新城的夜幕降临，周康平的别墅灯火通明。厨房里，周胖子正笨拙地摆弄着锅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今天特意提早结束了会议，就为了赶回来给女儿做这顿晚饭。
芸芸，爸爸今天又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周胖子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沾满了油渍，
这次绝对比上次好...
餐桌前，周小芸安静地坐着，黑色高领毛衣衬得她肤色越发苍白。她面前摊开着一份全息文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跳动的数据。
周胖子小心翼翼地摆好四菜一汤：糖醋排骨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清蒸鱼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时令蔬菜炒得碧绿透亮，还有一碗炖了四个小时的鸡汤。这些都是他这些天来苦练的成果。
来，尝尝看。
他搓着手，期待地看着女儿，
这次的排骨我改良了...
周小芸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餐桌。她放下全息投影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小的排骨。周胖子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当女儿将排骨送入口中时，周胖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更让他惊喜的是，小芸又夹了一筷子鱼肉，然后是蔬菜...这简直是他这些天来最大的成就。
好吃吗？
他声音发颤，
火候掌握得怎么样？要不要再加点...
周小芸没有回答，但多吃了两口饭。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周胖子高兴得像个孩子，他喋喋不休地讲着今天的见闻，从董事会上的争执到新来的厨师有多不靠谱。虽然女儿始终沉默，但只要她不制止，他就能一直说下去。
餐厅里的气氛既温馨又诡异。周胖子滔滔不绝，周小芸安静进食，偶尔抬头看一眼父亲兴奋的表情，又很快低下头去。智能家居系统似乎也感知到这奇怪的气氛，将灯光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
对了，那个李鑫...
周胖子突然提到这个名字，
他在项目组表现怎么样？
周小芸的筷子微微一顿：
合格。
就这两个字，却让周胖子如获至宝。他立刻顺着这个话题继续：
我就说这小子不错吧？当初面试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窗外的喷泉声隐约可闻，智能管家悄悄调高了背景音乐的音量，试图掩盖这尴尬的对话。但对周胖子来说，这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家庭时光了——女儿坐在对面，吃着他做的饭，哪怕只是偶尔一声，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当周小芸放下筷子时，周胖子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要不要尝尝爸爸新学的甜点？芒果布丁，你小时候...
不必了。
周小芸站起身，
我还有工作。
周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他很快调整过来：
好，好，工作重要...那个，明天想吃什么？爸爸可以做...
回答他的是书房门关上的声音。周胖子独自坐在餐桌前，看着女儿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慢慢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已经凉透的排骨放进嘴里。
确实...火候还差一点。
他自言自语道，却还是把女儿碰过的菜都尝了一遍。智能管家无声地滑过来，想要收拾餐具，却被他挥手制止。
再等等，
周胖子轻声说，
说不定她等会儿饿了...
周胖子孤独的身影映在餐厅的落地窗上。他就这样守着满桌的饭菜，等待着那扇不知道何时会再打开的书房门。
夜深了，别墅里只剩下智能管家运转的微弱嗡鸣。书房门滑开的声响让正在打瞌睡的周胖子猛地惊醒。他抬头，看见小芸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目光落在满桌未收的饭菜上。
芸芸？
周胖子慌忙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饿了吗？爸爸给你热...
小芸摇了摇头，但罕见地没有直接回房。她站在客厅中央，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周胖子手足无措地搓着手，试探性地问：
要、要不要陪爸爸坐会儿？
令人意外的是，小芸走向了沙发。周胖子激动得差点碰翻茶几，他小心翼翼地坐在离女儿最远的位置，生怕惊扰到她。
你...变了很多。
周胖子终于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尘埃。
小芸的回答简短得像机器人的应答。
周胖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想不想...看看妈妈的照片？你回来这么久，从来没...
客厅陷入死寂。就在周胖子以为又要被拒绝时，小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胖子像得到特赦的囚犯，踉跄着奔向书房。他没有选择便捷的全息投影，而是从保险柜深处取出几本老式相册。皮革封面的边角已经磨损，但保存完好。
这是...你妈妈最喜欢的一本。
他小心翼翼地坐到小芸身边，翻开第一页。
照片上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周胖子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相片：
这是你出生那天，妈妈坚持要自己抱着你拍照，明明刚生产完那么虚弱...
随着相册一页页翻动，周胖子的声音时而哽咽时而欢快。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小芸周岁时抓周的玩具，第一次走路时撞翻的花瓶，妈妈给她扎的小辫子...讲到兴奋处，他甚至没注意到女儿的手指正在轻微抽搐。
这张是你六岁生日，妈妈烤的蛋糕塌了，你哭得...
周胖子的声音突然停住——相册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他转头看向女儿，期待能在她脸上找到一丝波动。但小芸的表情依然平静得像深潭，只有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芸芸...
周胖子突然崩溃了，肥胖的身躯剧烈颤抖，泪水决堤般涌出，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的女儿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他的哭嚎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智能管家默默调高了隔音系统。小芸静静地坐着，看着父亲蜷缩在沙发里痛哭流涕。当周胖子哭到干呕时，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放在了他颤抖的肩膀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周胖子如遭雷击。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却只看到女儿毫无波澜的面孔。那只触碰过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尖仍在无规律地轻颤，像是某种程序错乱的机械。
周小芸缓缓抬起手，散落在地上的相册突然悬浮起来，书页在无形的力量下轻轻翻动，最后整齐地叠放在茶几上，边角对齐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周胖子瞪大了眼睛，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他的嘴巴张了又合，肥厚的手掌无意识地在空中抓挠，仿佛想要触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这...这是...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周小芸站起身，黑色高领毛衣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她俯视着父亲震惊的表情，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实验数据：
我没有改变，父亲。治疗过程觉醒了我的精神力。
她抬起右手，茶几上水杯里的水突然分解成无数水滴，在半空中组成一个完美的球体，然后又重新聚合回完整的杯子。
每一种精神力的使用都有代价。
水滴落回杯中时，她的声音依然毫无波澜，
我的代价，是情感机能的丧失。
周胖子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女儿，却只碰到她转身时扬起的衣角。
但我依然是我。
小芸在书房门口停顿了一下，背对着父亲，
所有的事，我都记得。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周胖子心上。他呆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扭曲变幻——时而咧嘴露出诡异的笑容，时而崩溃般捂住脸啜泣。智能管家悄悄调暗了灯光，将这个精神恍惚的胖子笼罩在阴影里。
楼上卧室里，周小芸站在全身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她缓缓抬起手，触碰镜面，指尖与倒影精确地相抵。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从她眼底闪过，转瞬即逝。
而在楼下客厅，周胖子终于从魔怔状态中清醒过来。他踉跄着扑向书房，疯狂翻找着医疗档案，肥胖的身躯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