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正在两人一起毛遂自荐当天,就回府后问了他的老师。
和他想的一样,苏季同就是他们的人。
但应元正很难昧着良心让这人去,哪怕没有谢飞英站出来。这人也不适合。
他很疑惑,为什么老师要推荐这样一个人。
柳墨言却笑着说:“世子,你不能指望每逢要事,便有恰好贴合心意的人才从天而降。
世上哪有这般顺遂?
苏季同此人,在户房五年,凡经手的田亩册籍,数字都不会错;有些知府想虚报垦荒数,也是他顶着压力,拿着旧册去质问。
这般细心、较真,敢为数字抗上的性子,如今已是难得。
至于怎么用,能不能让他长出‘接地气’的本事,就看世子的手段了。”
就是因为这一句,应元正才打算留下他,试试这个人。
他拿起案上的告示副本,递到苏季同面前,“这次让你去,是让你跟谢飞英学。
学怎么跟部族打交道,学怎么把书本上的东西,变成百姓能懂的实在话。
等你学明白了,下次泷溪部或荔浦部的试点,我自然会让你牵头。”
他的潜台词便是,学不明白,改不过来,那之后就不用去了。
苏季同看着应元正递来的告示,手指微微颤抖。
羞愧、感激、恍然大悟,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最后化作一句低声的 ,“多谢大人指点”。
“去吧,跟谢飞英好好聊聊,接下来你们还要一起共事。”应元正摆了摆手。
苏季同重重点头,出了议事厅,直奔户房。
谢飞英确实在户房准备东西。
苏季同在门外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之前的抵触忽然消散了不少。
他抿了抿唇,语气诚恳:“谢巡检,明日去峒溪部,还请你多指教。”
谢飞英有些诧异,但随即哈哈大笑:“好说!好说!咱们一起把事办妥当,不让大人失望!”
另一边,应元正可以暂时休息了。
峒溪部同意的消息传的很快,回到王府没多久,严建章就找到他。
“世子,我可以去看看吗?”
应元正注视着他执着的眼神,缓缓点头。
等人离开,应元正忍不住问系统。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活力,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我这年轻人也不如他啊。’
【还进过牢狱呢,这身体杠杠的。】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岭南官员的俸禄陆续到账。
应元正感叹,还是收钱的日子最快乐。
他将其他人的银粮一一发放,然后去了峒溪部的临时办公点。
一是给谢飞英和苏季同送俸禄,二是看看试点进展。
到了后,他远远的便看到屋中两人在说话。
苏季同语气恳切,谢飞英却皱着眉头,神情犹豫。
‘系统,他们在说什么?’
系统给他转述了一遍。
原来是苏季同劝谢飞英去考个功名,最少也得考个秀才。
苏季同说:“你没功名,就算把峒溪部的事办得再好,将来升迁也轮不到你。”
谢飞英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可世子不也用我了吗?再说我这脑子,哪读得进去四书五经?”
“世子是特例!”苏季同的声音拔高了些,“官场里,谁不看功名?你不考童生,连门槛都迈不进去!”
谢飞英挠头,“可我考不上啊,我……我读不进去。”
苏季同忙补充:“不难,又不是让你考进士。四书五经就死记硬背,你办过的实事,我帮你写成策论,辞藻华丽些,考官爱听这个!”
谢飞英仍然摇头。
苏季同压低声音,“你要明白。会干活的,就有干不完的活;能写文章的,才升得上去。”
这句话一下戳中了应元正这个社畜的心。
‘看来在哪都一样啊。干活的都是牛马,升迁的都是别人。’
他轻咳一声,慢慢走近,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应元正就当自己没听到,“去年的俸禄到了,你们是领银子,还是照旧领米粮?”
苏季同道:“领银。”
谢飞英搓着手,“还是领米吧,家里老人孩子多,吃米实在。”
应元正点头,依市价折算,将银两交予苏季同。
谢飞英那份米粮,他答应派人送到家中。
“多谢大人!”谢飞英连忙道谢。
应元正摆手:“不必多礼。试点进展如何?”
谢飞英连忙回话:“大人放心,进展顺利,部族子弟都挺配合。就是老问私塾什么时候能开工,都盼着孩子能读书呢。”
“不急,按流程来,先把田亩清完,登记好户口,然后是修堤,再是动工建私塾。”应元正叮嘱道。
他又看向苏季同,“执行中有什么问题,随时报。”
苏季同点头应下。
应元正又视察了一圈,见两人配合得比预想中好,便放心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再紧盯峒溪部,反而常去南越城周边的村子转悠。
看看田里的水稻长势,跟农户聊聊早稻的收成,偶尔还能蹭点刚熟的杨梅、枇杷,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快到四月下旬时,何江回来了。
特罗洛普先生还没有当老师的打算,婉拒了他们的邀请,已启程返回。
应元正倒看得开,“他志不在教书,强求不得。若他哪日转了念头,学院的大门,永远为他开着。”
何江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世子,柳院长让我带话。她很感谢您之前给的一千两银子,说有了这笔钱,学院又能添不少新书了。”
“应该的。”应元正点头。
他随即又问:“学生们可都用功?有没有偷懒的?”
“您放心,柳院长管得严,学生们都很用功。”何江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到应元正面前。
“这是小桃让我转交给您的,她没说是什么,让世子猜一猜。”
应元正大概知道。
他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软绒布,布上躺着一枚黄豆大小的红宝石。
宝石虽小,却已被切割成规整的六面体,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而清亮的光。
边缘尚有些毛糙,切割面也略显不均,却看得出来下了不少苦功。
“这是她自己切的?”应元正拿起红宝石,指尖能摸到切割面的细微纹路,忍不住惊讶,“竟能切出规整的形状,进步很大啊。”
何江补充:“柳院长给她买了一些书,还和康山一起研究,特罗洛普先生临走前,也留了些笔记给她。”
应元正将红宝石放回木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丫头,倒是有股韧劲。我看不如这样,等她再练段时间,咱们给她开家小铺子,专做宝石切割。”
反正珠海还没有这种铺子,她这也算是头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