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四皇子回到西跨院。
烛火在黑暗中摇曳,映出他的脸。
他凝视着那一点微光,脑海中回响的是,应元正下午的那番话。
他这个弟弟当真聪明,很有可能已经猜到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最开始应元正便对他不冷不热,恭敬有礼,他本已做好长久等待的准备……
毕竟,他也擅长等待。
没想到,在唤起旧时记忆后,应元正对他的态度倒亲近了不少。
“真是没想到……”他低声自语,唇角微扬,“他竟能将岭南治得如此井然有序。”
若当年应元正未被过继出宫,而是留在京中,兄弟同列皇子之位,今日的他们,或许已是暗中敌对的手足。
而五弟因为当年‘点心’的事与他有些隔阂,但去了北固城后,两人相距远了,书信往来反倒让旧情复燃。
他们每年都会相互寄东西给对方,寻常过节和问候也会送到。
而现在,轮到应元正了。
他自认为年少时对应元正不错,凭那孩子过人的记性,定还记得那些雪中送炭、课业解惑的旧事。
凭借这个,再重新联系起来,又何尝不是他的助力。
烛火冒出噼啪一声响,惊回了他的思绪。
他轻笑一声,自嘲道:“何必急?越急的事,越做不好。”
现在他必须要低调,朝堂上的势力他争不过二哥和三哥,但并不代表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现在,有两位未来的‘实权’皇子站在自己身边,再发展自己的势力也不晚。
而最确定的一点是,父皇现在依旧没有立太子的打算。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回到王府的应元正,也思索着接下来的事情。
四皇子最后那番话,已让他确信:对方来岭南的目的之一,便是招揽可用之人。
‘这可真忙啊。唉,我也忙。’
他现在正在写信给学院的柳玉清,因为四皇子之后会去珠海,他提醒对方一定要注意。
特别是学院里的那些藏书,该收起来就要收起来。
以四皇子的性格,连教堂都愿亲访,学院说不定也会去看看。小心一点为妙。
孙使那边有柳墨言通知,工坊那边应该会收敛点。
这段时间他也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燕蒲不在珠海。
‘这人……该不会真死了吧?’
【珠海就那么点大,不在的话,就应该还在岭南,大概率藏身于某处深山老林里。皇帝现在还没派新人来接替,那就证明还活着。】
‘活着就好。’
应元正将信折好,交予小东儿让他寄出去。
次日,巡抚衙门。
四皇子找到应元正商量,提议召开一次官员遴选会议。
“四哥心中可有属意人选?”应元正先发问。
四皇子摇头,“我的意思是给他们机会,毛遂自荐,呈上施政方略,由你我共审。”
应元正一听,便知道不行。
如果这么做,便是对巡抚衙门的官员有利,这不是应元正想要的。
于是他赶紧说:“不如也让那些有经验的知县参与。其中不乏即将调任者,若能建功,也算履历添彩。”
四皇子眉头微蹙,“知县若走,那职位空缺,谁来接任?”
“候补知县。”应元正答得干脆,“不可能所有人都符合四哥的要求,既为‘候补’,便该补缺。
且知县们大多久经实务,处理部族事务,会更有把握。”
四皇子皱起眉头,这也是个办法,但总觉得奇怪,像是……舍近求远。
应元正这么推崇那些知县,是做好事吗?还是另有所图?
“那……可否让我先见见他们?”他试探道。
应元正没想到四皇子看起来通情达理,戒备心却这么重。
“自然可以。到时候他们也会写文。而且……”他欲言又止。
四皇子温声鼓励,“我们兄弟之间,何须吞吐?”
应元正抬眸,语气沉稳:“那弟弟便直言了。四哥如今身边缺人,遴选之际,不必太过拘泥。”
四皇子嘴角的笑容顿时沉了下去。
应元正接着说:“心腹自然要慎选,可若只是施以小恩,倒也不必设防。
巡抚、布政、按察、学政……皆已位高权重,晋升之路几近封顶,四哥您的势力也不可能助他们更近一步。
所以要拉拢他们相当的难。”
他顿了顿,“反倒是那些底层小官,前路未明,一纸调令便是天大恩情。凭四哥现在的势力,抬个小官也不成问题。生在底层,才更容易记住对方的恩情。”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四皇子怔了片刻,忽然长笑一声,猛地握住应元正的手,“贤弟此言,真如醍醐灌顶!”
“你说得对。忠心不能一蹴而就,势力也非一日可成。眼下当广撒网,播下名声。他日自有良才,闻风来投。”
应元正垂眸,看着那只紧握的手,又抬眼望向四皇子激动的面容。
是真情?还是演戏?他看不透。
但他也顺势低声道:“弟弟也是感念旧恩之人。若非四哥当年雪中送炭,我在宫中那段日子,怕是更难熬。”
“言重了。”四皇子轻拍他手背,“兄长护弟,本是分内之事。”
两人相视而笑,一时间兄友弟恭,情深义重。
应元正适时收束话题,“那四哥打算何时开始?”
“你先放出风声,不必提我。”四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等他们来了,我再现身说明。”
应元正嘴角一抽,不用他的名义怎么将人‘钓’过来。
四皇子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但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问题又必须要解决,他点头应下,“我尽力一试。若有人愿来,便给他们一个机会。”
至于结果如何,他已不再多想。
他又不是四皇子的左膀右臂,也不图什么“从龙之功”。
他的目的只是将那帮不好解决的贪官污吏搞走,这次不行,他就换一个办法。
反正,他还有权力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