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街道往书店方向走。
珠海的阳光正好,偶尔有风吹过,带着几分惬意。
走着走着,一处与周围商铺风格迥然不同的院落吸引了他的目光。
门楣上悬挂着一块木质匾额,上面写着“格致院”三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
“这格致院……莫非是书院?”四皇子停下脚步,心中有些好奇。
此前在圣谕学院见识了西方学问,如今偶遇这处本地学院,他忽然生出想要进去交流参观的念头。
他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院门。
片刻后,一位魁梧地男子立于门内,警惕地看着他:“请问您是何人?来格致院有何事?”
“在下外地游学之人,偶然路过贵院,听闻格致院颇有特色,便想进来参观交流一番,不知可否通融?”四皇子语气平和,并未表露身份。
那人上下打量他片刻,说道:“您稍等,我去禀报院长。”说罢,便把门关上了。
此时,格致院的院长柳玉清正在书房处理事务,听到男子的禀报,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自从玻璃和钟表声名鹊起后,就有不少人打探两个工坊背后的势力。
也不知道孙使用了什么方式,让大家知道是格致院流传出去的技术。
于是前来求合作的商家就没断过。
都想把自家孩子送进学院,学一手制作玻璃或钟表的技术。
这些商户总觉得,只要多塞些银子,就能让孩子走捷径入学。合同上明码标价的学费,在这些商户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参观交流”这四个字,柳玉清已经听得够多了。
无非是因为她拒绝了太多次商户塞钱的事,拒绝见这些人。
他们便变着花样来找她,什么‘交流参观’就是最常见的一套借口。
柳玉清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满是无奈。
一方面看到大家都来学,认可学院她是高兴的。
但另一方面这帮商人的行为已经过于烦人了。
要不是孙使多雇人手日夜守院,这学院的墙根本拦不住他们。
当初应元正选这个地址,就是因为和商业街近,可以‘产学研’结合,但现在却成了弊端。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在犹豫,是不是该找个远离商业街的地方,重新建一座学院。
“罢了,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是真的学子呢。”柳玉清放下手中的笔,迈步下楼。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若对方能好好沟通,便最好不过了,如果不行就说学院名额已满;要是还不放弃,只能动手赶人。
走到院门口,柳玉清深吸一口气,开门便准备劝人离开。
可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却瞬间愣住了。
眼前的男子,身着一袭素色长衫,虽不是什么名贵面料,却有一股从容气度。
眉目清朗,举止沉稳,非寻常书生可比,倒像是自世家大族中走出的贵胄。
她心头一动:应元正信中提过的四皇子……莫非就是此人?
四皇子同样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能执掌一所学院的院长,要么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要么是学识渊博的中年男子。
却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位女子。
她身着淡紫色衣裙,发髻上只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眉眼清秀,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却透着一股超出年龄的干练与沉稳。
“在下……”四皇子率先回过神,拱手行礼,“外地游学之人,听闻贵院之名,冒昧来访。不知……阁下便是院长?”
柳玉清也很快收敛了惊讶,微微颔首,回以一礼,“正是。”
四皇子有些失望。
莫非这是那种专收闺秀、讲些女则女训的“女子书院”?
那他没必要看了。
柳玉清何等敏锐?
她早已看惯这种眼神,混杂着惊讶、轻视与“原来如此”的目光。
“阁下以为格致院只是女子读书之地?”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钉,“我们收女子,也收男子。但这里教的,不是《女诫》,也不是《列女传》。
圣谕学院所教的数学、天文、地理,我们一样不落。他们能学的,我们的学生,无论男女,也都能学。”
柳玉清明知道眼前的人或许就是四皇子,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四皇子闻言,眼中骤然一亮。
他自幼长于深宫,却……还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是……是在下唐突了。”他拱手,语气诚恳,再无半分轻慢,“方才所言,确是出于无知。请阁下见谅。”
他抬眸,目光坦然,“今日我前来,本就抱着求学分享之心,绝无冒犯之意。”
一听到对方竟未拂袖而去,反而躬身致歉、诚心求学,柳玉清心头微震,掠过一丝迟疑。
一个生于深宫、长于尊位的人,还肯承认自己“无知”?
这反常的反应,让她突然想知道,这样一个人……会如何看待这座“不合规矩”的书院?
毕竟,她不会让格致院的名字只在珠海传播。
“……阁下既为游学而来,那便是客。”她侧身让开道路,“阁下若不嫌弃,便随我进来参观吧。”
四皇子心中一喜,连忙道谢:“多谢院长体谅。”
说罢,便带着侍从,跟着柳玉清走进了格致院。
一进院门,四皇子便隐隐地听到了读书声。
小径蜿蜒,穿过一处花园,便来到一座两层主楼,接着柳玉清带他到一楼会客室。
会客室陈设简洁,正中摆放着一张梨花木长桌,两侧是几把圈椅,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
角落的博古架上放着几件精致的玻璃摆件,而旁边就是一个座钟。
“请坐。”柳玉清奉上清茶,“阁下既为游学,不知如何称呼?”
四皇子笑着说:“在下姓宋,叫……瑞泽。”
这个姓是他母亲的姓,而名字没有改,他想知道对方认不认识自己。
柳玉清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
可她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应元正提醒,孙使给她介绍,她怕是根本不知道这个四皇子叫什么名字。
她语气依旧平静,“原来是宋公子。不知公子游学珠海,主要关注哪些领域?”
四皇子见柳玉清好像确实不认识他,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我对各类实用之学都颇为感兴趣,此前在圣谕学院见识了西方的数学、天文之学,今日偶遇格致院,便想了解一下贵院的办学理念。”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放在了墙上的世界地图上。能挂这种东西,很明显不是他见过的那种普通学院。
办学理念……
柳玉清思考了一下,谨慎地回答,“格致院与圣谕学院不同,我们自创办之初便秉持‘学以致用’的初心。
学问不应只停留在书本上,要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技艺,能改善百姓生活,能推动……发展。
这便是我们始终坚持的方向。”
这些话是应元正之前信里写过的,是最保守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