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厅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下人们都屏息凝神,偷偷用眼角余光偷瞄着主位上的周萧景,连大气都不敢喘。
冷香和暖香站在金凤凰身后,手心微微出汗,生怕周萧景再次冷待,让金凤凰难堪。
周萧景端起面前的酒杯,浅啜一口,酒液入喉,却未驱散他眉宇间的忧劳。
沉默了片刻,周萧景的目光才缓缓移到婴儿脸上,那小小的孩童似是不耐这般沉寂,轻轻蹬了蹬腿,发出一声软糯的咿呀声。
这声音似是触动了周萧景的心弦,他舒开眉,随即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既是嫡子,便按族谱来。周家长子一辈,取‘承’字为名,就叫周承安吧。”
“承安……承安……”金凤凰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抚过婴儿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承续家业,平安顺遂,这名字看似寄予厚望,可周萧景语气中的随意,却让金凤凰半点都感受不到父亲对儿子的疼爱,反倒像是完成了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但金凤凰并未表露半分不满,反而微微颔首,脸上漾起一抹得体的笑意:“多谢老爷赐名。承安,周承安,这名字好,既合族谱,又寓意吉祥。”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婴儿,柔声道,“孩儿,快谢谢父亲。”
周萧景并未接话,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急促:“名字定下便好,宴席简单些,早些散了,我还有事务要处理。”
说完,周萧景便放下酒杯,起身径直朝厅堂外走去,连一句多余的叮嘱都没有。
看着周萧景离去的背影,金凤凰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眼底的冷意与不甘。
“就算你不看重这孩子,我也会让他牢牢坐稳周家嫡子的位置,将来这周家山庄,迟早是我金凤凰和承安的!”金凤凰暗下决心。
深吸一口气,金凤凰重新扬起笑容,转头对众人道:“老爷事务繁忙,大家不必拘束,继续用膳吧。今日是小少爷赐名的好日子,所有人都可尽兴吃喝。”
厅堂内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下人们连忙应和着,重新动起碗筷,可那份热闹之下,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墨玉站在角落,看着金凤凰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隐隐不安。
而此时坐在宴席一角的阮文昌,望着近在咫尺的金凤凰和她怀中的孩儿,心如虫蚁啃咬,恨不得扑上去抱紧自己的亲生儿子。
然,阮文昌明白,这是周家山庄,哪能容他胡来。
何况,金凤凰早有交代,这个孩子只能是周家山庄的继承人,与他阮文昌没有任何关系。
周萧景对金凤凰母子的冷漠,阮文昌也尽收眼底,一边心疼着表姐金凤凰,一边又担忧自己儿子在周家山庄的前途。
夜色渐浓,周家山庄的宴席早已散场,廊下的灯笼被晚风推得轻轻摇晃,光影斑驳间藏着几分隐秘的躁动。
阮文昌坐在自己的房内,桌上的酒壶已空了大半,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头发紧,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晚宴上远远望见孩儿软糯的小脸,那一声微弱的咿呀,像针一样扎在阮文昌的心上,让他辗转难安。
“承安……我的儿……”阮文昌低声呢喃,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院外通往凤凰阁的方向。
理智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可冲动,可酒劲上涌,那份身为父亲却不能相认的痛苦瞬间点燃了阮文昌的勇气。
阮文昌猛地起身,踉跄着推开房门,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巡逻的护院,朝着凤凰阁的方向摸去。
凤凰阁内,烛火摇曳,金凤凰正坐在床边,温柔地拍着已经熟睡的周承安,眼底满是柔情,褪去了白日里的强撑与锐利。
突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金凤凰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按住手中的孩儿,压低声音呵斥:“谁?”
“表姐,是我。”阮文昌的声音带着酒气,又透着几分急切与委屈,从窗棂外传来。
金凤凰脸色骤变,起身快步走到窗边,隔着窗纸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凤凰阁,岂是你能擅闯的?快回去!”
“表姐,我就想看看孩儿……就一眼……”阮文昌的声音带着哽咽,手掌轻轻抵在窗纸上,“晚宴上我看着他,心都快碎了,他那么小,我……”
“住口!”金凤凰厉声打断,生怕惊醒孩子,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阮文昌,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这孩子是周家的嫡子,与你无关!你若坏了我的事,不仅你我性命难保,承安也会受牵连!”
可此时的阮文昌早已被酒劲和父爱冲昏了头脑,他猛地推开虚掩的窗户,翻身跳了进来,脚步踉跄地就往床边冲去。“我的孩儿……让我看看他……”
金凤凰见状,又急又怒,连忙上前,死死捂住阮文昌的嘴,咬牙切齿道:“你疯了!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全都完了!”
阮文昌用力挣开金凤凰的手,眼眶通红,目光死死盯着床上的婴儿,声音沙哑:“他是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看?表姐,你看看老爷对他的态度,这周家山庄根本不是承安的好去处!不如我们带着孩儿走,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走?往哪走?”金凤凰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疲惫,“我苦心经营到今日,就是为了让承安坐稳嫡子的位置,将来继承周家山庄,这是他应得的,你不可意气用事!”
“可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不想他在一个没有父爱的地方长大!”阮文昌激动地低吼,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嘘!”金凤凰连忙按住阮文昌,警惕地看向床边的婴儿,见孩子只是皱了皱眉,并未醒来,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心疼他,我何尝不心疼?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阮文昌望着床上孩子熟睡的小脸,那眉眼间依稀可见自己的影子,心头一阵酸涩,泪水忍不住滑落。
他缓缓蹲下身,声音轻得像叹息:“承安,爹对不住你……等将来,爹一定好好补偿你。”
说完,阮文昌猛地转身,不再犹豫,踉跄着从窗户翻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金凤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又看了看床上的孩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无奈,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承安,娘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你成为这周家山庄真正的主人,谁也不能阻碍我们。”金凤凰低喃自语。
烛火跳动,将金凤凰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带着几分孤绝与坚定。
而窗外,夜色更浓,仿佛藏着无数未可知的暗流,正悄然涌动……